醉斩长鲸倚天剑——武术与酒_酒史文化


醉斩长鲸倚天剑——武术与酒_酒史文化

  武术是中华民族独特的人体文化瑰宝,被视为国粹。因此,在20世纪30年代曾直呼为“国术”。台和海外部分华人中,仍名之曰“国术”。

  自古武人好酒,上古的夏育、孟责、传说中黄帝的大将力牧,以及春秋时代薛炽、养由基等都是好酒的武士。西楚霸王项羽和刘邦的大将樊哙的海量,更是尽人皆知的。

  武人的好酒,是因酒而表现出他们的豪爽气概和尚武精神,借酒寄托他们的情怀。然而,更重要的是酒还成为他们创造超绝武功的“灵浆”。清代有名的傅家拳的创始人傅青主就是在醉中造拳的。

  傅青杰,名山,字青主,别号侨黄。生于1607年,卒于1684年,山西阳曲人。他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诗人、学者、画家、医生和爱国志士,同时他还精于武功。据《石膏山志》载:清顺治四年(公元1647年)春,他偕同子傅眉到天竺寺与寺内主持道成法师演示打坐和五禽戏,并传授给当地名士吴成光,接着又传授给寺内和尚。康熙二十一年(公元1682年)父子隐居期间,被何世基请至义塾讲学传武,遗留“傅拳”。其拳式动作名称与太极拳相似,又别于太极拳。1985年在武术挖掘整理中,由蔡承烈献出《傅拳谱》手抄本。1988年出版了《傅山拳法》一书,丰富了我国武术宝库。

  傅山留下的拳法,已经成为一个流派。而他的武功更是和他的绘画结合在一起。据传:他作画时总在酒酣之后,独处一室,舞练一番,这才乘兴作画。

  傅青主在醉中舞拳,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神与物游的境地,然后又将这种人体文化的感悟,形诸笔墨,因而他的画具有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和灵动飞扬的韵味,而他的拳法又具有了一种醉态。酒画和武术,在他身上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傅青主在醉中造拳,以醉态入武术,可算是拳门别类,另具特色。在现代和古代武术中,“醉八仙”和“醉拳”、“醉剑”都是极重要的武术套路。

  “醉拳”是现代表演性武术的重要拳种,又称“醉八仙拳”,其拳术招式和步态如醉者形姿,故名。考其醉意醉形曾借鉴于古代之“醉舞”(见《今壁事类》卷十二)。其醉打技法则吸收了各种拳法的攻打要点,以柔中有刚,声东击西,顿挫多变为特色。醉拳由于模拟醉者形态,把地趟拳中的滚翻技法溶于拳法的腿法。都深受武术爱好者的欢迎与推承,其流行地区极广,四川、陕西、山东、河北、北京、上海和江淮一带均有流传。

  作为一个独特的定于表演性的拳种,以其不同的风格特色分有三大类:一类重形,多以模拟滑稽可笑的醉态为主;一类重技,在“醉”中发展攻击性技巧,即是三指象杯的动作,亦藏扼喉取睛的杀着;再一类是技、形并重,既有醉态的酷肖,又有技法的凌厉。不管那一类,都要掌握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

  醉中有拳,拳法似醉,源法的核心在于一个“醉”字,以醉取势,以醉惑人,以醉进招,其手法有刁、拿、采、扣、劈、点、搂、插等,以刁、点、搂、扣为主;腿法有蹬、弹、勾、挂、缠、踹、撩、踢等,以勾、挂、缠、踢为主;步法有提、落、进、撤、碎、击、碾、盖等,以踉跄步(即醉步)为主;眼法有视、瞧、藐、瞟;身法有挨、撞、挤、靠等,这五种身法要浑成有力;跌法分佯跌、硬跌、化险跌三类;练法要求神传意发,心动形随,步碎身活,形神合一。要练到周身“无一处惧打,亦无一处不打人”,挨上就着力,出手就制敌;用法讲究眼捷手快,形醉意清,随机就势,避实就虚,闪摆进身,跌撞发招。

  关于醉拳,有一个歌诀:“颠倾吞吐浮不倒,踉跄跌撞翻滚巧。滚进为高滚出妙,随势跌扑人难逃。”这个歌诀对醉拳的特点进行了准确而生动的概括。醉拳中的关键在一个“醉”字,而这种“醉”仅是一种醉态而非真醉,在攻防中,踉踉跄跄,似乎醉得站都站不稳,然而在跌撞翻滚之中,随势进招,使人防不胜防。这就是醉拳的精妙之处。

  正因为醉拳在形态动作中一副醉态,所以就把地趟拳法一些技巧很自然地溶合进来,以跌扑滚翻动作的运用较多。

  醉拳套路有多种:“醉八仙”,以模拟传说中的八仙道家神化的形姿和武艺为特色,动作名称多以这些人物动作特点创编。“太白醉酒”的套路则是以模拟唐代诗人李白的形姿为主;“武松醉酒”、“鲁智深醉打山门”等套路,则以水浒人物命名。自然更显示了醉拳深厚的内涵,使其不同于一般武术拳种。

  “武松醉酒”一套,来源于《水浒传》中两段描写武松的文字,一是“景阳岗武松”是真醉,一是快活林的武术,后者则是似醉而实醒。武林人士,从中受到启发,为丰富拳术套路进行创造。

  中国武术是独特的东方人体文化之一种,东方人体文化的核心是身心一元论,要求内外五关俱要相合,外五关即“手、眼、身、步、劲”;内五关即:“精、气、神、力、功”。扶醉上岗打虎的武松,在这一场人兽搏斗中,充分显示了他内外五关的功夫。

  第一阶段是老虎逞凶,醉者武松防御。吊睛白额猛虎首先施出了它一扑、二掀、三剪的看家招数,醉者武松面对老虎的凌厉攻势,连续躲闪,以武学“让其锋锐,攻其疲惫”的战术先求自保,之后再伺机而动。

  第二阶段是人虎搏斗相持。武松逢闪必进,守中有攻。他拿棒在手,双手抡起,劈打老虎,不想误中枯树,梢棒折断。武松只能徒手与猛虎相斗,更显示其拳法、腿法的功夫。

  第三阶段是武松反攻取胜,徒手力毙猛虎。这一段充分显示了武松的神威武勇,他一见老虎显出疲相,立刻迎上掀虎、捺虎、踢虎、打虎、毙虎!

  明代学者李卓吾曾在《水浒》眉批写道: “一副打虎图,活虎活人,俱在眼前”。

  “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中的武松,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他却没有醉,只身迎强敌,而且知道蒋门神武艺了得,“三年上泰岳争跤,不曾有对”,“那厮不说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棍棒,拽拳飞脚,相朴为最。”不知他的门道路数的武松,自然要谨慎小心。武松佯醉动拳,用的完全是醉拳的招法,特别发挥的是醉拳的跌法与腿法。武松发以醉拳出手,就可以摸清蒋的路数,以便击败他。他以醉态,大用醉拳三跌法、身法,都是为了占用强敌。醉拳外形特点是“身范儿,如狂似颤,步趋儿,东扯西牵”,其跌法则有“挨、傍、挤、靠”、“乘虚用势”的技击特长。正如拳谚所谓:“乘虚而入好用机,见势随之跌更奇,一跌连踹何处去,千斤重体似蝶飞。”武松前颠后偃,东倒西歪,形态醉极.但神意不醉,以醉诈敌,以跌迷敌,使蒋难辨真假,一时摸不清武松的路数。这一趟“醉跌”为后面的玉环鸳鸯腿的巧踢妙用作了充分铺垫。

  “醉拳”的腿法极重,中国武术素有“南拳北腿”之说,以勾、挂、缠、踢为妙用的醉拳腿法,在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中显示了神威。《水浒传》第二十九回中,武松与蒋忠大斗,武松佯醉诈败,掉头便走时,“突然转身,却先飞起左腿,踢中了,便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腿,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望后便倒。”

  在关键时刻,“玉环鸳鸯腿”发挥了威力,这威力显示醉拳形醉神不醉、身醉腿不醉的特色。双腿连环,左右开弓,显示了腿法的平稳。同时显示了醉拳腿法的刁钻:这是难度极大的“飞转身回旋踢”,左脚沾地身子即立旋右转,借飞转身腾跃力,右腿循弧旋腿,快速而角度多变,神妙而出入意料,腿腿相连如环,前后相伴似鸳鸯,怎不让蒋门神中腿!没有高超的弹跳、平衡能力和扎实的腰腿功夫是发不出玉环鸳鸯腿的;这一腿踢中蒋门神额角,亦即祖窍穴位,而且是凌空急速拧转中踢出的,力猛异常,全身之力量、重量皆集中在腿上,而又恰中额角,怎能不使身高马大的蒋门神“望后便倒”,“在地下告饶”呢。

  除了醉拳之外,还有醉剑。剑术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附依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它被奉为百兵之君,被尊为帝王的权威的象征,神佛仙家修炼的法器,更成为文人墨客抒情明志的寄托,也是艺术家在舞台上表现人物,以舞动人的舞具。直至今天,剑更成为各阶层中国老百性健身的最富民族色彩的体育器材。一种在新石器时代生产的古老兵器,至今在大众手中舞练,在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剑器吧。正因如此,有人说中国有一个内涵极为丰富而悠久的剑文化体系,而酒文化同样浸润其间。

  剑术经过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形成了极为丰富的内涵。就其套路而言,有太极、太乙剑、八仙、八卦剑、七星剑、三才、三合剑、纯阳剑、青萍、青龙、青虹剑、飞虹剑、峨嵋剑等数十种套路,这些套路有单剑、双剑,有用长穗,有用短穗,有单手运使的剑,有双手运使的剑,有正握走势的剑,有反握走势的剑,名目繁多,形式不一。但就剑术体势而言,可归为四大类。

  工架剑、行剑、绵剑、醉剑,是酒文化浸润的剑术,它的风格独特,深受人们欢迎,尤其适于表演,多为戏曲、舞蹈艺术吸收。它的运动特点是“奔放如醉,乍徐还疾,往复奇变,忽纵忽收,形如醉酒毫无规律可循,但招招势势却讲究东倒西歪中暗藏杀着,扑跌滚翻中透出狠手。剑器作为一种武器虽早已从战场上消失了,现在剑器主要是作为一种健身器械,而剑术已经纯粹是一种和舞蹈结合起来的表演项目。而醉剑由于他那如醉如痴,往复多变和动作极强的特点,在舞剑中更占据着一个特殊重要的地位。

  除醉拳与醉剑之外,还有醉棍,它是把醉拳的佯攻巧跌与棍术的弓、马、仆、虚、歇、旋的步法与劈、崩、抡、扫、戳、绕、点、撩、拨、提、云、挑,醉舞花、醉踢、醉蹬连棍法相结合,而形成的一种极为实用的套路。

  醉拳醉剑以及醉棍,作为极富表演性的武术种,它产生的机制,鲜明地表现了东方人体象形取意的包容性和化腐朽为神奇的特点,象形取意本是为人类在自然中自强的手段,醉酒是一种不正常的体态,然而东方人体文化却能化丑为美。醉拳不仅有特殊需要的攻防价值,而其观赏性尤为人喜爱。

  酒能赋人以胆量,武松、鲁智深那样惊心动魄的搏击,非有酒以壮声色不可!《水浒传》第四回有几句话单说那酒:“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事。便是小胆的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酒能添壮士英雄胆,端的是道破了施公为什么请“酒”的良苦用心。

  读者的心理效应、审美趣味和欣赏兴致。在武打中出现的酒不再是单纯地生活琐事凡事了,而是获得了生命,获得了动作性、形象性与幽默性,成了戏剧冲突和好汉们斗争生活的高度艺术概括。从艺术欣赏角度看,醉打之美,美于单纯的打。因为它更加趣味盎然地感性地显示了人的本质力量。上年纪的人也许还记得,旧日酒肆门口常有一副对联,其上联曰“醉里乾坤大”;《水浒》里面的醉打“乾坤”更大。这乾坤,是艺术的乾坤,深入其中,虽不饮那琼液流霞,已使人有悠悠然的醉醺之感了。

  首先,有一种勇气感。景阳岗武松打虎不从打虎落笔,偏以喝酒开篇。18大碗酒使人感到武松非凡的气质和英雄的气概,为打虎作了充分的铺垫。所以他在山神庙前看到虎害印信告示时,想到身为好汉,难以转去,乘着酒兴,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岗上,醉打老虎!这就把武松赤手空拳打虎的勇气烘托出来,引起读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理震荡。“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在“长空飘絮飞绵”的大雪之天,“花枪挑了酒葫芦”,来表现“打与醉”。这实在是“力加诗”的境界。这场醉,极具美雅,浪漫至极。一支花枪,一葫芦酒,一场大火,一挺枪,一把刀,3条仇人性命!显然,他认清了他脚下的路,他再也不彷徨、犹豫、幻想了,他只有一条路:逼上梁山了!当读者看到他肩头的挑着酒葫芦的花枪,一腔正气顶着风雪,毅然迈步梁山,把纷扬大雪、严凝雾气逐渐溶化了时候,不由得不去探索人生价值的深邃哲理。

  其次,有一种豪气感。鲁提辖自上五台山净了头发,本来也应“净”了“凡”心;入了空门,本来也应“空”了嫉恶如仇的念头。可是他偏生不安稳,第一次喝了酒,撷入寺院醉打山门;第二次,“吃得口滑”之后,又喝了一桶,一膀子扇了山亭,又打得“那尊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是的,面对那黑暗的社会,一串梵珠怎能使他安心,一部佛经怎会让他平静?他“指定天宫,叫骂天蓬元帅;踏开地府,要拿催命判官”!他宁可做“裸形赤体醉魔君,放火杀人花和尚”,也不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让他“笑挥禅杖”、“恕掣戒刀”、“砍世上逆子谗臣”去了!在花和尚的豪饮豪打面前,任何自身的渺小和平庸,难道还不应该摆脱,克服和净化么?

  醉打的一种美的形态,美的写意,借酒展示艺术魅力,更好地让酒发挥其特色,将人的思想灵魂、情感甚至四肢、五官都激活起来。描写的人物个个生动、呼之舒出。

  水浒写醉打最大的艺术特色,乃是拳形合一。这点在“醉打蒋门神”中表现尤为突出。北宋欧阳修曾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武松醉酒之意亦不在醉,在乎打也!表面上看,他“前颠后偃.东倒西歪”,但实际是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这一场打以醉为形,施公颇费了一番心思,武松也着实地动了脑筋:其一,他与蒋忠素不相识,他以醉试探蒋忠实力虚实,“武人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样可以胜不露色,败不慌神,进退自如,避免给施恩带来恶果;其二,他与蒋忠素无冤仇.只有醉闹事,以佯醉来激化矛盾,把醉当作打的引爆线;其三,打的地点是快活林酒店,以醉为由,便于发挥;其四,从书中描写看,武松擅长醉拳。醉系障眼法,用以迷惑对手,实际他只是“带着五七分酒,却装做十分醉的”,跌跌撞撞,飘飘忽忽之中,藏机关杀手,寓攻防技击。果然蒋门神上当了,“先欺他醉,只顾赶将入来”,在难以逆料之中,顷刻之间已被制于来方。

  《水浒传》高超的醉打描写,便酒文化与武术文化水乳交融,形成一种影响深远的民族风格,它不只是现实世界的严肃或轻松的反映,拳形合一的艺术表现,而成为表现故事,塑造人物,显示武功的巧妙载体。

  (附记:文中关于醉打艺术一节,参考和引用了王资鑫先生的《醉打的艺术魅力》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