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榆村近代殡葬习俗


徽州人有浓烈的祖先崇拜情结,认为人生有阴阳两界,人死为鬼,到了“那边”还与生前一样,知冷知暖,知亲知疏,知善知恶,且具有一种变化无常的神秘力量;这种观念导致人们不敢随便处理尸体,而是非常讲究殡葬礼仪,以表示对死者的尊崇和敬畏。俗话说,“生要生在苏州,死要死在徽州”,确实,徽州的殡葬习俗隆重而又极富人情味,“死在徽州”在某些人眼中竟是一种“时尚”,一种“福气”。作为徽州地区中心城市南郊的榆村,近代的殡葬习俗也是如此。

寿材寿衣寿坟

活人为自己准备“后事”,是徽俗的一大特色。一般人到了五六十岁,只要经济条件许可,就要自己为自己做寿材、寿衣和寿坟,故有“六十不办前程,死倒莫怪子孙”之说。

寿材用杉木制作(富贵人家也有用楠木的),材料的年轮越长越好。普通寿材为“十合”(由十块厚板合成),上等的称“八仙”,至少也要“十二合”;富贵之家也有“四合”的,称“三合棺材楠木底”,极其稀罕。做寿材是件喜事,与过生日一样,至亲好友要送礼贺寿;制作的日期也有讲究,要在有闰月的年份选一个好日子;开工、圆工摆酒,要给木匠双薪。寿材做好后,用桐油石灰将所有的缝隙填抹严实,再用土漆油刷多遍,然后架空存放于祠堂或家中偏屋,不能轻易再动,且宜燥忌水,说是“雨打寿材板,子孙要讨饭”,即使是以后殡葬之日下雨,墓地上也要搭棚遮棺,丝毫不敢马虎。

寿衣分为二类:一是贴身穿着的衣、裤、袜、靴、帽以及被褥等,其中无领无扣的衣裤类似明代服饰中的“襦”,必须是白色,原因是婴儿出世时贴身穿的衣裳是青色,以此表示为人在世要“来去青白”;二是入殓时外套的时装。寿衣的件数忌双,以免死亡的凶祸再次降临;上等人家讲个“上九下七”(九件衣,七条裤),平常为“上七下五”,最少也要有个“上五下三”。寿衣还禁忌用缎、毛、皮等料,因“缎”与“断”同音,用之有“断子”之虞;而不用毛、皮则是怕死者来世会转生为兽类;其实,这种信仰方面的解释可能是出于“务实”的需要,是人们掩饰自己“吝财”、“吝物”而又唯恐担负“不孝”之名的借口。

做寿坟的核心内容是请地理先生寻觅“风水宝地”,故又名“做风水”。俗以为风水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后代的穷达寿夭、贫富凶吉,因此对墓地的要求特别严格:首先是要避风、向阳、干燥,缺一不可;其次是周围环境优美、和谐,如:背倚常青之山,面对长流之水,两侧峰峦簇拥、绵绵不绝,能得之,家族主富,子孙主贵,是“龙脉宝地”;剔除“鬼福于人”的迷信色彩,单从美学角度着眼,一个人“百年”之后能葬身于斯,也真是死得其所了。选好吉地,有钱的人家就要结棺做生坟,他日归天落棺后即可封墓;不过,大多数还是以后现埋现葬。

送终入殓出殡

凡年过花甲而又死于家中者,被誉为“寿终正寝”,是有福之人;然而,究竟是否真有福气,还得看有无子孙送终。俗信死者若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人,灵魂就不得安生;故此,老人弥留之际,所有的亲人都要来见上一面,缺席者当自责终身。

逝者一旦驾鹤西去,满堂亲人立即葡伏嚎哭,称之“送终”;万一有子孙赶不及送终,最迟也要在入殓前奔丧至家,否则被视为“不孝”,以后不准进祠堂。

亲人辞世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除蚊帐这个“罗网”,让亡灵顺利出屋;尔后床头供上“接气饭”,床尾点燃“万年灯”,焚香烧“金银”(锡箔折成的元宝),让亲人“上路”时带足盘缠;接着是摔老碗、撒枕芯,为亡者换内衣内裤、头枕青瓦、脸盖黄纸……做完这些送终事谊,紧跟着就是套寿衣:收尸人先把寿衣在长子身上一件一件套好,再从大到小依次让所有的子孙披一披,然后再为亡者套上,谓之“暖衣”,意思是让亡者最后感受一下亲人的温暖。

寿衣套好后即开始“殓绵”:用丝绵将尸体从头到足裹得严严实实,再用鞋绳捆扎成鱼鳞状;裹尸的丝绵要留下几络“子孙绵”,装入红袋内放到子孙的枕头下,取“子孙绵延”之吉兆。至此,尸停于床,不能再动,静候吉时入殓。与此同时,要给亲友报死信。报丧人无论晴雨,都要腋下夹着一把伞,伞柄必须朝前;每到一家,先把伞尖头朝下放在门外,再对主人说:“某某某过辈了”,忌讳说“死”字;古时还有“报丧不空口”之俗:报丧人进门一声不吭,待吃完主人端来的三个“鸡子滚水”(荷包蛋)之后,方说“某某某多谢了”,主人知道亡者是谁,立即打点祭品去奔丧。

前来吊丧的亲友要送“头香”,一般是香纸、锡箔、挽联、挽幔、挽幛等物品,近代也有送被面、花圈什么的,且都要另送银两或钱币。“头香”视其亲疏而有轻有重,但有一点是万万不能弄错的,若死者还有配偶健在,以捆、以刀论数的棒香和火纸只能是一、三、五等奇数,并另加看望生者的糕点一包,谓之“有生有死”;若一对老人都已谢世,则要送双数。所送“头香”照单全收,不能退回。长辈或年长者前来吊唁时,“孝男”要陪跪,“孝眷”要陪哭;随着一拨拨吊唁者登门,丧家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入殓之前还要以香烛“接棺”,将存放于他处的寿材(入殓以后称“棺材”)供在堂前上横头;底铺满陈年石灰,上垫白边红寿褥。吉时一到,两位收尸人用两条白腰带兜住尸身放入棺材,然后将白腰带抽出系在自己身上;此带为“子孙带”,丧家必须用白纸包钱赎回,让长子长孙系于腰间。假如配偶健在,死者入殓后头部要低到看不见自己的足,否则要冲犯生者,此俗大概与夫妻两头睡的习俗有关。棺内陪葬品禁忌金银器皿,其它物品不限,但男者不能少笔墨纸砚和算盘,女者不能少尺剪针线和铜镜,若一时不凑手,也要在火纸上画个样子配齐。尸身周围用纸包石灰填实,一岁年纪一个石灰包,不能少也不能多。

最后是剪开蒙在脸部的丝绵,谓之“开面”,用“买”来的水净面,往嘴里放一枚“口含钱”,盖上白边红绫被,就可以让亲属依次祭拜、瞻仰遗容了。盖棺的场面最为悲伤,面对生死离别、阴阳两重天,亲人们抚棺痛哭不已,以至棺盖久久合不上。钉殓时,孝子要先用秤砣轻轻敲三下,谓之“引钉”,然后再由收尸人封钉。闭殓以后,立即设立灵堂,子孙轮流值夜守灵。

出殡要选黄道吉日,一般是死倒三天之内,也有停丧七天甚至更长时间的。出殡前,孝男孝女要分别做祭,尔后披麻戴孝哭送“上人”出门。棺材由八位壮汉抬着,上面铺着一块大红布,缚住一只红毛大公鸡;棺前有黄篾火把开路,长孙扛着挂有“买路钱”(纸剪的铜钱状)的“引路幡”,走一段路,丢一张;尔后是举着“引魂幡”的“金童”、“玉女”;孝子扶棺而行,谓之“扶大头”;棺后是手持香火的送殡队伍,边走边放爆竹。

出殡有哀乐,普通人家是请一二个吹鼓手,大户人家不仅有乐队,还有念经的和尚和做祭的礼生,其仪仗也更显赫和铺张。途中若有亲友做“拦路祭”,棺木即停,孝男孝女全部跪倒哭泣,人缘好的丧家往往“拦路祭”一个接一个;就这样走走停停,祭祭拜拜,哭哭啼啼,吹吹打打,场面倒也是十分的悲壮和闹热。棺木抬至村外,要转几个圈,意思是亡灵不舍得离开家乡和亲人,要最后看上几眼。女眷及一般送殡人到此即可回头,也有至亲好友一直送到墓地的。

安葬供七服丧

下葬前,先要在“金井”(墓坑)内燃烧一些芝麻秸、黄豆梗,谓之“烧发”;燃尽之后,要将火种装入火囱,由继承人护着带回家,路上不能停,也不能回头,谓之“回火”,此俗意为先人会福佑子孙发达、香火不绝。棺木放入“金井”之后要祭棺:先杀红毛公鸡,以血淋棺,同时鸣放爆竹,以祈驱邪解煞;尔后摆上供品祭拜一番。封土前要由孝子先往棺材上倒三畚箕泥,谓之“引土”;此举如同钉殓时的“引钉”,都象征着丧事是自己一手操办,是一种远古丧葬习俗之遗存。安葬当日要设宴款待亲友和帮忙治丧的乡邻,俗称吃“老人饭”。吃老人饭又叫“吃福气”,常有孩童不请自到,有的吃好喝足后,还要偷偷带走一只碗,俗称用此碗吃饭,可以添福增寿;这种“雅偷”即使被主人发现,也不会见怪,更不会讨了回来。第二日上午,所有子孙、至亲及女眷都要到墓地上安坟,先往墓堆上插一些白、红、黄、绿四色三角“呼龙旗”,然后敲锣“呼龙”,烧纸“安山”,最后摆上“三牲”祭品三跪九拜。安坟之时忌讳哭泣,因为先人早已入土为安了。

“供七”是祭祀先人的另一种方式。丧家在堂前置放灵屋、灵位,晨昏烧香,逢七必祭。“三七”为“回呼日”,要上坟烧“回呼”(纸扎的衣饰及箱笼)。“五七”是“孝女祭”,每个已出嫁的女儿都要送“火衣箱带”,其中的“老南瓜”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俗称“五殿阎王”最喜欢吃老南瓜,以此物行贿,可以让亡灵顺利过关);这一日,女儿还要出资办酒席请姆家人及其他亲友,开席前先要祭祀亡灵。“满七”之日要“倒灵”,撤去灵堂、灵位,把灵屋抬至墓前焚烧。至此,丧事算是初步结束,以后还有“百日祭”、“周年祭”等仪式。“供七”是一种古俗,《临淮新语》上说:“以生者之精神,召死者之魂爽,至七七四十九日不复,则不复矣。”可见逢七必祭原是求死者还阳之意。

服丧期间亲人要戴孝,按其与死者关系的亲疏有五等之分:最重的孝是子与未嫁女为父母丧服、妻为夫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制成,断处外露,不缉边,名曰“斩衰”,服期三年;其次是夫为妻、同胞兄弟、孙为祖父母、胞侄为叔伯父母丧服,用粗麻制成,剪断处缉边,名曰“齐衰”,服期一年;以下依次为“大功”、“小功”、“缌麻”,服期分别为九个月、五个月、三个月。到了近代,民间一般最重的是父母丧服:儿、孙、媳妇及未嫁女,鞋面蒙麻布,身穿麻衣,腰系麻绳,男的头戴麻布帽,女的头上佩一块麻布片和两三络麻布结;已嫁女及女婿、叔伯兄弟等同系亲属则穿白鞋、白衣,戴白帽,女的仅在鞋面前端蒙一块红布以示区别;其它亲属只在鞋上蒙一块白布,头戴三角搭缝的白帽;服期也不那么讲究,有一年半截的,也有“三朝脱白七日脱麻”的。由此可见,越是血缘关系亲近的,丧服的质料就越粗劣,制作就越简陋,服期也就最长;这说明丧服是一种以“自惩”方式向死者尽孝心的象征。服丧期间,尚有许多禁忌,诸如不娱乐、不集会、不远游、不拜年、不串门、不理发、不剃须,等等,以此表示余哀未尽;旧时还有服丧不入公门的习俗,如,父或母谢世,做官的儿子要主动“去官”,回家守制三年;服期满了脱了重孝方可就官,否则就会以“不孝”,“不义”等罪名遭到同僚的弹劾和俗众的讥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