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族丧葬中的哭丧文化


不同的民族在哭丧时表现出不同的音调和格式,具有不同形式的文化含义。彝族哭丧的音律非常悲怆,从中流露出几分怨惜。哭丧歌没有固定的格式,都用诗一般的语言称赞死者的一生。对青壮年的哭丧歌听后更让人心碎。哭丧可以算是彝族的一绝,这些唱词充分表现了死者生前的坎坷艰辛,为生育抚养儿女所受的苦累,此举与其是为告慰死者,不如说是为了让后代了解、铭记前辈的恩德,履行孝子的义务。凡是前来吊丧的人都要哭丧,即使与死者素不相识,毫无感情的也要哭。要不然被人觉得你是个无情无义没有礼貌的人。但是只要听得懂彝语的人听到妇女们用悲怆的音调哭唱时,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流泪。

现在一些年轻人不会哭唱,自己的亲人死了只有默默流泪。彝族是个苦难的民族,她们唱出的言词精美、曲调凄婉、感染力之强,在其他民族中是很少有的。天下母亲最伟大,所有民族母亲是最受尊敬的,所有母亲去世时也是儿女们最悲伤的时候,唱词也是最让人感动的。

凉山彝族在哭唱中对死者的称谓

凉山彝族在哭丧中的称谓与平时有些不大相同。姨婶姑舅辈全称“阿嫫(axmo)”即“妈妈”,但有些母亲还在的话,哭姨婶时可以在“阿莫”后面加平时的称谓,如“阿莫嫫几、阿莫嫫各、阿莫嫫牛等。在彝族的社会中平时舅舅最受尊敬,除了母亲外舅舅最大,所以死时也更应尊敬他。舅舅哭外孙称“阿莫尼(ax mo ni);姑姑或舅母哭外孙“阿博吉(ax bbo jji )”;儿媳哭公公称“阿莫”(妈妈),如果母亲还在就和平时一样的称呼;叔伯辈称为“阿达(axda)”即“爸爸”但有些父亲还在的话,也和平时一样的称谓;表兄弟姐妹称“里都(hnixddur)”;姐妹哭哥哥和弟弟时称“木惹(muxsse)”;兄弟哭姐妹称“阿里嫫或里扎(ahnixmop/hninrat)”;哥哥哭弟弟和弟媳妇或弟弟哭媳妇妹妹时都称“尼扎(hninrat)”;弟弟哭哥哥和哥哥媳妇或哥哥哭媳妇姐姐时都称“伍扎(vytnrat)”;父母哭自己的子女或侄子侄女时称“阿衣(axyi)”(孩子)、“阿达惹(axdasse)”(儿子)、“阿嫫妞妞(axmonyotnyop)”(女儿);自己的兄弟子女称“阿博吉(axbbojji)”;祖父辈哭孙儿孙女称“阿尔(axly)”、“尔扎(lunzat)”;婆婆哭儿媳妇称“阿博普(axbbopu)或戏扎(xynrat)”,儿媳妇哭婆婆称“阿博(axbbo)”加平时的称谓,如“阿博博几、阿博博各”;在彝族哭丧中与其他民族有所不同的是:夫妻间、翁媳间、哥哥与弟媳妇间忌哭丧,感情实在很深的只有躲在别处悄悄哭泣,被别人看见会成为笑话。从中也可以看出丧葬中独特的哭丧称谓。

在凉山彝族哭丧中,有大同小异的哭唱词。根据年龄和性别的不同,哭丧内容也有些区别。

哭母的哭丧辞

在彝族人眼中天下母亲最大,所以哭母时的哭唱词也含义最深刻。以下这首哭丧词是王昌富先生在西昌大桥区收集到的《哭母》中的一段哭唱词:

啊莫哦 ——阿嫫(妈妈)啊——

可恨的妖魔!

可恨的鬼怪!

啊莫哦,妈妈啊,

您为何走得那么快?

烤酒未给你喝,

烤肉没有给您吃,

您走了以后,

您的睡处谁来睡,

您的坐处谁来坐,

檐下爱的鸡子猪儿谁来喂,

您的烟斗谁来拿,

您的锄头镰刀留给锈吃了,

您撮箕背筐留给雨淋了。

您的筛子簸箕留给鼠咬了。

啊莫哦——妈妈啊,

您倒走了了事了,

孤儿还小呀,

拿吃荞粑还咬手,

拿针缝补还棘手,

妈妈您知道吗?

雉鸡妈妈死了后,

雉鸡孤儿厥草中乱走;

鹿子妈妈死了后,

鹿子孤儿山岩中乱跑;

蜜蜂妈妈(指蜂王)死了后,

密封孤儿四处飞去了。

啊莫哦——妈妈呀,

见到别人喊“妈妈”,

我也想妈妈,别人父母骂我呢,

口硬心也恶;

我的父母骂我呢,

口硬心去爱。

他人父母虽漂亮,

但不可能作我的,

死而复生兮,

路边一丛草,

去而复回兮,

山问一布谷。

家中妈妈死去了,

白天拔草寻找也不见,

夜晚点火寻找也不见。

啊莫哦——妈妈呀,

火草粑粑您做特别甜,

补疤衣服您补特别暖,

回来兮回来兮,

原您变成林中一知了,

您叫我能听;

原您变成深山相思鸟,

您吟我能听;

原您变成山间一布谷鸟,

您叫我能听,

孤女泪流会配您。

啊莫哦——妈妈,

有眼望后人,

留下以平安;

有脚往后蹬,

莫要带人去。

您的儿女们,

给您牛羊了,

给您粮酒了,

给你衣物了,

没有不满意的了,

跟祖擀毡去,

随母织布去。

从这首哭丧词可以看出子女们为母亲的一生艰辛和失去母爱的那种悲痛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用彝语唱出来更让人悲伤。同时也用唱词来安慰去世的母亲灵魂,让她安心的离开人世间到祖界去,人间有的都给了她,让她在世幕恩哈幸福的过日子。彝族人都相信灵魂的存在,人死仅仅是灵魂离开肉体而到另一世界去了。死后可以继续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所以为死者就如生者一样对待。凉山每个地方的哭唱辞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是腔调有所差别。这些都是突然流露出的一种感情,一般平时没有人刻意去教过怎么哭唱。

哭老年人的哭丧辞

凉山是个彝族集聚的地方,多数都还保留有自己的丧葬文化。在哭丧中的文化是很丰富的,但是对死者不同的年龄就会唱出不同风格的哭唱辞。在老年人的丧葬中一般都是以悲替喜,因为彝族人的生死观是很明确的,有生就有死。在生物中唯有人类才知道自己是一种会在时间中走向末日的生物。虽然原始人对时间的连续性和不可知逆性的意识不象现代人那样清晰,但这一点是清楚的,时间是人难以控制的外部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都必将由儿童成长为青年、壮年,最后衰老而死亡。卢克莱修在《物性论》中写道:

一定的生命的一定终点

永远在等待着每个人;

死是不可避免的,

我们必须去和它会面。

的确,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必然结局。

人类是高居于生物进化阶梯之巅的万物之灵,可是,人的万能恰恰在死亡这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上一筹莫展,落入了无底的深渊。彝族朴素地认为有生就有死,生死是人生的连续反映,该生的生,该死的死,并非能所为的。“自己能知明日苦,自己不知明日死。(cotshacosyp,cotsycoapsyp)”。他们觉得,即使人的躯体死了,灵魂不死,灵魂可以由后代、亲友祭送上天,“跟祖父擀毡去,与祖母织布去”而已。有首诗就说明了他们对死的认识:

万物都会死。

灵堂之首黄帝老爷也会死,

蹄类之首大象诗赛也会死,

禽类之首孔雀娥冷也会死,

英雄之子哈意颠古也会死,

毕摩之子毕嫫阿拉也会死。

虽说太阳不死,

云雾遮挡便算死;

虽说月亮不会死,

一月不是死半月?

虽说蛇不死,

脱壳一次便算死一次。

不是不会死,

世间哪有不死之理呢?!

在凉山彝族人的观念中没有脱胎换骨之类倒说“艰难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cojjocoxshaqipnyietli,bboxhxohxomusy)”。所以对老人的吊丧仪式是以喜代丧来完成。

下面这一首是布拖一带对老人的《哭丧辞》:

哭辞是这样的:

世间灵掌类,

没有不死的;

凡间有蹄类,

没有不死的;

长叶开花类,

霜雪来了谢;

生根长杆类,

火塘里边完;

山神沟神也会死,

獐子宠曲也会死,

云雀博意也在死,

人类天帝也会死,

伟母大人也在死;

畜类长者也会死,

大象使省也在死,

鸟类长者也会死,

孔雀丽鸟也在死。

俄卓(西昌)塑像说不死,

三年一修也算死。

世间的人们——

谁人可免死?

树有百二十

老了成腐植;

猪喂百二十

肥了入火坑,

老人您死后,

手莫往回抓,

脚要往回蹬,

留下平安给后人。

这首唱辞表达了彝族人对万物的认识和人生的生死观,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意识,从古至今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其中也是彝族人的传统文化的精髓部分。

对年轻死者的哭辞

在哭丧辞中对年轻人死者的哭辞是最为悲壮的,亲人们嘶声裂肺地为死者哭唱,都是发自个人内心世界的独白和伤感,旁人听起也被感化。其内容也是具有其他哭辞不同的特点。

哭辞是这样的:

阿古阿古啧了哟(愤恨、悲怆的发语词)

松柏未粗风吹倒,

英雄未老离人去。

围墙塌一方,

必伤里面屋;

箭柄脱一截,

必损手掌心。

阿古纳阿古啧了哟,

牛角尖的早脱落,

小伙勇的先离去。

好象阉羊一闪而消失,

如象虎豹一跃而离去。

您去了以后:

您曾走过的地方,

成为虎狼穿行路;

您曾坐站的地方,

成为野鸡鸟鸣的地方。

可怜的年轻人啊,

恐怕犹如孤狼山头跑,

恐怕独鹰天上飞。

从这些辞中可以看出彝族人比较善于用拟人、比喻、夸张等的手法,修饰手法比较丰富。哭丧辞中内容比较丰富,文化含义较深渊。其他民族很难看到这样的哭唱词。

对儿童死者的哭唱辞是这样的:

水上架石桥,

未料石桥会绊人;

家里养小驹,

未料小驹使人翻下鞍;

门前放石板,

未料石板会滑人。

可恨的鬼神啊,

千羊叼一羊,

百人择一人。

可恨的老鹰,

鸡仔被鹰抓,

母鸡流眼泪;

母鸡悲切切;

野鸡儿鹰抓,

野鸡妈妈草下滚;

鹿儿虎吃了,

鹿儿妈妈四处找。

乖儿鬼抓去,

爸爸旧裤给谁穿?!

妈妈怀里谁来坐?!

取回鸟儿给谁玩?!

香甜粥儿给谁喝?!

格格粑 粑给谁吃?!

在以上这些哭辞中最为悲伤的莫过于对青年人和儿童的失去,内容也与其他几个唱辞表达不同。

从以上这些仪式中可以看出,彝族的丧葬文化不仅内容丰富,而且是一门很深的文化课。其中丧葬中的哭丧辞最为丰富,文化含义深刻,值得我们学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