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古老的庙会—淮阳太昊陵“二月会”


这可能是中国最古老的庙会,也是中国最浪漫的庙会。

每年仲春二月。从农历二月初二到三月初三,这期间每天有几万到十几万人涌向周口市淮阳太昊陵朝圣,最多时一天可达40万人,这就是淮阳太昊陵庙会,俗称“二月会”,也叫“人祖古会”。

有人说它是祭拜人祖的庙会,也有人说它是原始的爱情盛会。那么“二月会”缘起是什么?就让我们顺着这浪漫得有些荒诞的话题去探个究竟吧。

伏羲、女娲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父母之神,创世之祖,后人称他们“人祖爷”和“人祖奶奶”。

在古宛丘,也就是今天的周口淮阳,自太昊伏羲氏“正姓氏、制嫁娶、通媒妁,以重人伦之本”的制度一经实践,每年农历二月,打破氏族观念,用“会”的形式,把各个部落的青年男女召集到一起,在会场中央放一块带有“窑孔”的大石头,人们称它是“神媒石”。男女之间如果互相有意,就用手摸一摸“窑”,说明二人情投意合。

在太昊陵显仁殿东北角一块青石砖上醒目着一个黑漆漆的8厘米的圆孔,来赶庙会的男男女女走到这儿都要争先恐后用手摸一摸这个黑幽幽的圆孔,从他们虔诚、充满向往的神情中,似乎这黑孔能给人们带来什么?

淮阳到现在还保存着最原始的女性生殖崇拜-子孙窑,子孙窑大概在国内我知道的不多,探摸的寓意是什么呢?标志着两性的结合,两性结合的结果标志着求子,希望子孙香火不断,希望能够得到男孩。家里能够有传宗接代的人,保留着这么一个很原始的活动,最令人惊奇的是原来这个大殿基石上的子孙窑,已经把它钻透了。已经取下来,现在换的是一块新的,已经大概摸到六七厘米了。

这是一种很珍贵的文物延续到现在还存在着,这个阶段标志着什么?是母系社会。

带有“子孙窑”的青石板不知换了多少块,这块是1990年换上的,十几年过去了,青石上的“子孙窑”又成了幽深的黑洞,在“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原始社会里,女性的生殖功能被引申为创生万物的功能,女性成为人类繁衍生息的主体。“子孙窑”是原始女性生殖器官崇拜的物化,是远古生殖崇拜的一个生动遗迹。神奇的“子孙窑”已被那些希望成人之父母,成人之祖辈的虔诚者摸穿了不知多少块。如今的人们仍然将它作为祈子,祈福,保平安的圣物,寄托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中国古来称男子为顶梁柱,认为男孩支撑门户,是其门户的旗帜。在太昊陵又有“旗杆”,“还旗杆”、“抢旗杆”的风俗。所谓旗杆,是用一个木杆,穿过不封顶的木盒,木盒是方形的,方形象征地,地是女性的象征,木杆插过不封的顶,表示顶天立地。

进香拜祖的人山人海中,一个个披红挂绿的男孩特别醒目,在家人的簇拥中,乐滋滋地向“人祖爷”报喜还愿来了。谁家在太昊陵摸“子孙窑”或拴娃娃、抢旗杆得子后,待孩子长到12岁时,必定要来“还旗杆”。把孩子披红挂绿打扮起来,又是放鞭炮、又是吹唢呐,喜气洋洋地向“人祖爷”答谢恩赐,报告祖宗已吉祥得子,祷告“人祖爷”保佑孩子长大成人,望子成龙。而另一些企图得子者,不等旗杆烧掉,争抢吉祥。抢到手者兴高采烈地扬旗而去,这叫“抢旗杆”。此时,“还旗杆”者也十分高兴。

“二月会”上,你还可以看到一群群肩担青龙、彩凤花篮,手敲竹板,边舞边唱的妇女,她们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吟诵唱。

舞者多是年长的妇女。每年二月会时,她们高举黄绫青龙旗,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来到太昊陵。花篮称为“经挑”,如圣物般担在肩上。她们先祭拜“人祖爷”,然后到统天殿、显仁殿、伏羲陵前表演担经挑。担经挑传女不传男,据说这是远古时期“龙花会”流传下来的规矩。这“龙花”指的是伏羲,女娲,古人认为伏羲是大龙,女娲为小龙,以担花篮诵经文的形式进行祭祖活动。

“担经挑”是用什么样的舞蹈形式体现其内在的精神实质呢?

担经挑是太昊伏羲氏故都宛丘的古俗,它作为祭祀伏羲、女娲的一种形式,成为淮阳民间盛传不衰的风俗。担经挑是一种祭祀仪式的舞蹈,因而它带有巫舞的形式。可以说淮阳是远古巫舞重要发源地之一。

担经挑承载着先祖的信息,是古老文化活的遗存,史诗一样地在周口流行了千百年。现在担经挑也像流行歌舞一样流行在周口,但在形式上、服装和经文中都添加了不少现代元素,惟有那青龙、彩凤、花蓝和那蛟龙摆尾的舞姿依然不变。担经挑是她们的精神寄托,情感宣泄的载体,也是她们健身、娱乐的理想形式,成为一种固守的生活状态。一种古老的文化,就这样“活化石”般地在人民的生活中遗存下来。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玩具,但这种玩具却是淮阳太昊陵庙会上独有的玩具。面对这些古拙、怪诞、超自然的形体,我们又似乎很难将它和玩具联系起来。

泥泥狗,是太昊陵泥玩具的总称,当地老百姓叫它“灵儿狗”,说它是给“人祖爷”守陵的,把它奉为祭祀伏羲的神物。自古以来,二月会期间,一街两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泥泥狗。南来北往的游人香客,到太昊陵祭拜过“人祖爷”后,都要买一些泥泥狗带回去,不仅沾沾泥泥狗的灵气福气,还可以驱邪避灾呢。

淮阳人捏泥泥狗的习俗已经很久很久,据说也是与伏羲、女娲抟土造人有关。伏羲,女娲兄妹成婚后,天下人烟稀少,他们嫌自己生育太慢,就用泥捏制泥人,待这些泥人晒干后,就变成了能走动,会说话的人。遇到风雨来不及一个个往屋里收,就用扫帚扫。千百年来,泥泥狗的制作方式和这个古老的传说,在淮阳民间代代相传。

我们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神秘虚幻的形体,听着这些神奇的名称:人面猴、人面鱼、猴头燕、草帽老虎、多头怪、四不像、独角兽、猫拉猴、九头鸟、双头鸟……好像一部活生生的《山海经》展现在面前。

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许多神兽都是原始社会部落的图腾,形形色色的泥泥狗与《山海经》中描绘的奇禽神兽都反映了史前人类的图腾意识。

春秋末年,淮阳曾经是楚国的国都。据说《山海经》的作者也是淮楚人氏,而且淮阳曾经是太昊伏羲氏、女娲氏和炎帝神农氏的都邑,是上古时期的“三皇之都”,因此遗存下这些原始图腾神祇也就不足为奇了。

淮阳泥泥狗种类很多,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面猴”,又称“人祖猴”,是泥泥狗中惟一的一种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图腾形象,造型就像一座神,庄严、肃穆、神圣。

在这些超自然的、夸张的形体上;带有多种令人费解的点线符号,它们又代表着什么呢?

淮阳泥泥狗的纹饰符号,大致分为类绳纹、马蹄纹、花朵纹、三角纹、太阳纹等等,大部分都属于女性生殖器官的变异形式,显然是女性生殖崇拜的一种象征。

两百多种泥泥狗的造型,并不是出于淮阳民间艺人的审美趣味,而是一种崇神、祭祀的需要。在民间艺人的心灵中,这是老祖辈传下来的,这种画法也是不能更改的。

捏泥泥狗用的是“抟土造人”的古法,变了样谁都不认。

自古以来淮阳捏泥泥狗的人家,都集中在县城东的十二个村庄。从前这十二个村庄,家家户户捏泥泥狗,尤其“二月会”前,每家的院里、屋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泥泥狗。赶到“二月会”时,一篮一篮地擓到太昊陵,祭了祖宗再换些零花钱。现在什么都走市场化了,什么都讲经济效益,做泥泥狗不如干其他活赚钱,村庄里捏泥泥狗的人家就越来越少了。

白楼乡的许述章从小跟爷爷、父亲捏泥泥狗,捏了一辈子,越捏越喜欢。他和老伴两人的姻缘跟这泥泥狗还有点关系呢,打小二人在太昊陵卖“灵儿狗”相识,长大后,通过媒人提亲,本就有意的二人成了一家子,俩人都喜爱这行当,夫唱妇随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许述章不像一般农民只是简单地重复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他在与美术和民俗专家们的交往中得到启发。老许好琢磨,他家捏的泥泥狗品种多,保持了传统的韵味,浑厚、古朴、拙实而不俗,但见一个个“灵儿狗”张扬的个性。

一把泥土抟出了你和我,生于泥土,长于泥土,又归于泥土。这泥土里留下了先民们生活与劳作的密码,也承载着子孙万代对祖先的尊崇与爱戴。

这些年,许多人家都不做泥泥狗了,而老许却把儿子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他不让儿子上美术学院深造,说是进了专业美术学堂,回来就不会做灵儿狗了。今天的老许还是河南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大城市里来的专家学者见了面都称老许为工艺美术大师,老许这辈子算是和泥泥狗分不开了。

彭兴孝先生在现在淮阳捏泥泥狗中算得上辈分最老,做得最好,声望最高的民间艺人。可是年已古稀,手脚不利索了,但老人说,这辈子算是离不开泥泥狗了。

如今像他老人家这样的艺人越来越少,后人只能从他们留下的传世珍品中体味泥泥狗的内涵,从那奇拙、夸张的形形色色造型中得到视觉快感。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切都在变,但二月会不变,二月会的遗风古韵犹存,龙的子孙在这里迎接春天,在春天里播种生命和希望。

二月会,一个古老的约定,一个春天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