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底,八路军总部以抗日大局为重,指示“挺纵”做好统一战线T作,尽量争取沈鸿烈共同抗日。肖华司令员根据总部指示,决定亲赴惠民。一天,他带着侦察科长刘友芝和一个骑兵班,偕同牟宜之,轻骑简从,去见沈鸿烈。进了惠民城,适逢冀鲁边各县的国民党地方官员和地主民团、土匪武装头子来向沈鸿烈拜贺接风。沈鸿烈素以坚决反共而臭名昭著,他的到来,使这些乌七八糟的头头脑脑感到有了靠山,顿时神气起来,气焰十分嚣张。他们为了讨得沈鸿烈的青睐,有的携金银珠宝,有的裹绫罗绸缎,有的抬山珍海味,纷纷前来沈府进贡。那天,沈府大院的戏楼上正在演出《天官赐福》,这些牛毛司令坐在观众席上,都打着标明自己姓氏的旗号,张王李赵相杂,蓝黄黑白相间,煞是热闹。肖华看到这些打着“抗日”“救国”旗号而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沈鸿烈听说“挺纵”司令员肖华来访,脸上掠过一缕惊慌神色,继而镇静下来:我沈某乱世闯荡多年,什么样对手没碰上过,还怕一个娃娃?于是,沈鸿烈吩咐手下:“以上宾相待:”
肖华被迎进客厅,筵席早已摆好。他微微扫视四周,朱门绣阁,很是阔绰,在这僻陋之壤,竟有地毯铺地。再看桌上,四盘八碗,燕窝鱼翅,很是丰盛。联想起沈鸿烈来到惠民后,赌博、嫖妓、吸鸦片之风如瘟病发作,而广大沦陷区的人民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受难,肖华不禁有些愤愤然。不过,他清楚自己这次来的任务,没有表露愠色。
沈鸿烈上前迎过肖华。沈鸿烈是湖北天门人,清末秀才,日本海军学校毕业,曾任张作霖的东北海防舰队中将司令,后又任青岛市长,阅历颇深,诡计很多,尤其擅于辞令,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很难对付。单看他那脸上的松皮虚肉和游动的眼光,就知道他的脑袋里装的全是阴谋和狡诈。肖华当时只有23岁,着军装,穿草鞋,中等个头,膀阔腰细,白白净净,文雅和气。沈鸿烈见到肖华英气勃勃,知道对手精明强干,忙让到上座,他的秘书长等人作陪。沈鸿烈拿起一杯酒,干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肖司令年轻英俊,气质文雅,不失儒将风度。兄弟早在肖司令任红军少共国际师政委时就闻过大名,今日晤面,实为荣幸。来,为肖司令诸事如意干杯!”
肖华也谦虚地答道:“我也早闻沈主席大名,今日专程来访,共商抗日大计。我提议,为国共两党团结抗日干杯!”
在座的都应声起立,沈鸿烈面部肌肉抽动了两下,还是慢慢地举起酒杯:“嘿嘿,共商抗日大计不敢当,然而沈某倒想看看贵党贵军的抗日战绩,听听肖司令的良计妙策!”
听着沈鸿烈这种酸溜溜的话,肖华感觉很不是滋味。但他很冷静,喝干了杯中的酒,缓缓坐下,清了清嗓子,说:“沈主席客气,我们应该领教你的高见。至于战绩,我可以马上派人造表通报。目前,我们在津浦一线开展了破袭战,配合正面主力作战,还广泛发动群众,建立了根据地,为坚持持久抗战准备了条件。”
沈鸿烈话锋一转说:“贵军防区在山西、河北一线,如今进入山东,恐多不便。山东近年多灾,百姓负担很重,贵军军饷很难筹措,还须请往河北征粮派款……”
肖华不等沈鸿烈说完,便截断他的话:“沈主席,蒋委员长曾经在庐山号令全国:‘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事隔一年,沈主席不见得就如此健忘吧?”
沈鸿烈无言以对,拿着手巾直擦头上渗出的虚汗。肖华淡淡一笑,又说:“在这民族危亡之际,炎黄子孙应该携起手来,共同对敌。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拥护。”
沈鸿烈脸拉得老长,冷笑了一声说:“统一,该不是把各路人马都统一到你八路军的麾下吧?”
肖华强压着怒火,正色问道:“沈主席,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鸿烈朝他的秘书长使了个眼色。秘书长狡黠地笑笑说:“听说,贵军吃掉了一些地方部队……”
肖华爽朗地说,“对于破坏抗日的汉奸武装,对于助纣为虐的害群之马,理应锄之!”
一直没有说话的牟宜之也忍不住了,在旁开了腔:“是呀,那些汉奸土匪不打日本人,光知道鱼肉乡里,老百姓谁不恨得咬牙切齿。八路军兴义师,锄奸逆,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箪食壶浆,迎接……”。“来,上酒!”沈鸿烈一声吆喝,打断了牟宜之的话。他呷了一口酒,骄横地说:“倘若有人借用抗日名义,私自积蓄兵力,扩张地盘,那又居心何在呢?”
肖华昂然回答:“沈主席大可放心,我党我军光明磊落,诚心奉行国共合作方针,一切皆从抗日出发。我们收复之地,都是‘国军’遗弃、日本侵略者占领的地方,收复这些失地,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神圣职责,决无其他图谋,天日可鉴。”
沈鸿烈冷笑道:“既然愿意接受国民政府统一领导,即宜卷甲收戈,静听调遣。乃人不散队,械不去身,分食于地,资货于商,据陆而复问水,市马而复造舟,其间能说终无异志?”
肖华对沈鸿烈的蛮横和无赖,实在不想多费时间去驳斥,只是恳切地告诉对方:“沈主席,眼下大敌当前,民族危亡之际,我们彼此都应去掉成见,精诚团结。太平天国的干王洪仁轩曾经说过:‘倘邦中人不自爱惜,则鹬蚌相争,转为渔人之利,那时始悟兄弟不和外人欺,国人不和外邦欺。’”
沈鸿烈眼皮一耷拉,摆出了省主席的架子:“不管怎么说,乐陵是敝人治下,还望肖司令不要染指乐陵政务,使省府为难。”
肖华坦然笑道:“我军为抗日进驻乐陵,同全县父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得到了各界民众的赞扬和拥护。牟县长,我们该没有什么使你感到不便的地方吧?”
牟宜之连连摆着手说:“肖司令,哪里话,哪里话。”
话不投机,大家都无心用酒,只一个小时就散了席。散席后,沈鸿烈又留牟宜之单独谈了好久。
在返回乐陵的路上,牟宜之对肖华说:“沈鸿烈为了拉拢我,玩弄手腕,私下以高官相许,说让我当专员,这是明升暗降,要削掉我这个县长的实权嘛。我婉言辞谢了。”
肖华笑了笑,说道:“沈鸿烈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呦。他的真正目的是孤立、打击八路军,矛头是指向我们挺进纵队的。”
牟宜之望着肖华,钦佩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