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又称过年,是我国最为盛大、民俗最为集中的节庆。品味每一种年俗,都可以触摸到古老文明的脉博。
榆村人过年讲究阖家欢聚,尤以年末、元旦为重,所展示的年俗凝结着伦理的情怀、生命的意识和宗教的色彩,其核心是以家庭伦理结构和人伦情感关系为支撑的。乡谚云:“赶忙三十夜,清闲初一朝”,正是这一忙一闲,构成了榆村人家独特的年俗。
“三十夜”(除夕)要忙的事很多。人们要采购正月里拜年、待客用的酒烟糖糕;要清偿债务,不能失信于人;要打扫卫生、挑土补路,贴春联年画、张灯结彩,图的是干干净净、红红火火迎新春;还要为“初一朝”做吃的准备:打面条,擀饺皮,煮盐茶鸡蛋,炖莲子羹……总之,该在年前做的事都得一一做完。?羁旅他乡的游子,除非万不得已,再远再忙也得在除夕这天赶回家与亲人团聚,否则,“过年都不来家”就成了“不孝顺”的潜台词。
家庭主妇要准备最为丰盛的家庭宴会——年夜饭,其中有这样几道菜是绝对不能少的:全鸡(大吉)、全鱼(有余)、方肉(福气)、圆子(团圆)、干羊角(长寿)、菠菜豆腐(清白)……菜肴不仅品种要多,份量也要足,端上桌时都要盘满碗满堆了尖的;米饭也要多煮,有意剩饭吃到来年,诹“吃不完”之吉兆,故又派生出“正月初三之前生米不下锅”之俗。?年夜饭是春节的重头戏,所承载着的是合家团圆、五谷丰登的美好祝福。旧时,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乡野草民,都要与祭拜祖宗连在一起,各聚其家,各掩其门,各自品味弥漫于菜香酒香之中的幸福时光。吃年夜饭时,杯筷可以多摆,全家不足八人或十人的,也要摆个足数,谓之“满福满寿”;
外出未归的亲人,也要替他留出座位,布一份餐具、饭菜,以表示殷殷思念之情;大家围桌而坐,据台饮嚼,大快朵颐,其乐融融;年夜饭这道“精神大餐”吃的就是这种亲情氛围。古人称年夜饭为“分岁”,或叫“团年饭”,前者有“分”享“丰年”的意思,后者有合家“团聚”过“年”的味道;呼分岁也好,叫团年饭也好,其实是一种事情的两种解释,唯独为两者所共同的是饭桌上的那条“鱼”千万不要动筷,这“鱼”代表着“富裕”和“有余”,象征着来年的“财富”和“幸运”,它属于一种摆设,或者说是一碗“圣菜”,除夕之夜是吃不得的。此俗至今仍在乡下某些地方流行。
吃罢年夜饭,全家不能马上散席走人。孩子们要遂一向长辈“辞年”,而长辈则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红纸包分赐“压岁钱”,并说上一些勉励、祝福之类的吉语。榆村人发压岁钱不局限于孩子,凡是未曾婚嫁而又未能自食其力者都享有特权,一般是祖辈赐给孙辈,父母发给儿女,嫂嫂塞给小姑,叔伯递给子侄;有些人家还作兴讨要压岁钱,越讨老人越欢喜,认为越讨人气越旺。
压岁钱又称压祟钱,缘自古人于除夕夜驱邪求祥的信仰:家长担心孩子在新的一年中有什么不测,化些钱财买通神祗,压住岁年,以求无病无灾。古代的压岁钱是用红丝线穿上一百枚铜钱做成的,取其“百岁”之意;到了近现代,一般都是用红纸包纸币,递手时有的还要说上一句“红纸为大”,意思是钱少,但红纸代表“红时”、“走运”,孩子得了红包会有福气的。孩子接了压岁钱,放在枕头下就可以入睡了;有的人家为防初一朝会出言不逊讨来晦气,就趁机用草纸擦擦孩子的嘴巴,意味着届时乱言神灵就不会介意了。
旧时三十夜在焚香礼神接来灶司老爷之后,便是张贴春联、门神,并在猪栏牛栏、鸡窝鸭舍以及水井、犁耙等生财用具上贴上写有“万事大吉”的红纸条,尔后关上大门,要等到第二天一早开门“接财神”。这一晚大家围炉而坐,长谈欢叙,共同度过一年之中这最后一夜,“守岁”至黎明。古人守岁有两层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迎新”,有珍惜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为延长父母之寿命,是“孝心”的表示。
榆村廊亭街上较大的商店除夕夜照常营业,店门外挑大红灯笼,店堂内点燃着一对明晃晃的特制大蜡烛,有大至二三十斤一支的。店家平日做生意流行赊销,民间相互借贷也较多,徽俗除夕之前一定要银账两讫,结清所有债务;对于失信之人,债主就会在吃过年夜饭后提着灯笼上门讨债。有的欠债人因实在无力偿还,也有的要恶意赖帐,往往抽身外出躲避,谐称“做皇帝”;直到三更过亥时,街巷爆竹响声一片之际,方才大模大样回家,并戏谑道:“爆竹一声除旧,皇帝摆架回宫。”因为过了亥时就是正月初一朝了,而俗规是禁忌新年期间向人讨债的,否则,借贷双方一年之中都会不顺心。
“一夜连双岁,一更分两年”,屯溪人在除夕之夜要点亮家中所有的灯火,而且是通宵达旦,终夜不熄,俗称“光年”,有“一年中光明遂愿”的寓意。
正月初一,榆村人称“初一朝”。晨起,大人小孩穿戴一新,初次见面,幼辈要向长辈跪拜称呼,长辈则拱手回揖:“恭喜百百岁”;同辈至亲也要互相道喜祝贺新年。早上的“新年第一餐”最受重视:全家围桌团坐,先是吃利市茶、元宝蛋(盐茶鸡蛋),泡茶每人要泡双杯,连抱在怀中的婴儿也不例外,为的是讨个好事成双的“口彩”;佐茶的瓜子、花生、糖果和糕点,或满装于四个瓷盘,谓之“四季发财”,或装入有六格的春盒,谓之“六六大顺”;吃罢茶点上甜羹,或莲子,或木耳,或红枣,或板栗;接着又吃长寿肉丝面,象征着一年甜到头,有福有寿,大吉大利。初一朝人们不劳作,吃喝玩乐成了主旋律,但所有的活动只局限于家庭之内,不串门,不走亲,不拜年,全家团聚在一起,尽叙天伦之乐趣,尽享亲情之温馨。
初一朝旧有开祠堂门之俗,合族男丁叩拜列祖列宗之后,要唱名领取一种碗口般大小、印有祠堂名号的“丁饼”。“丁饼”不仅仅是一种食品,更是族籍的重要标志;那些“不孝不悌”或因其他罪名被黜革的“不屑子孙”是没有资格踏进祠堂大门领取“丁饼”的。对于文人或读书人来说,该日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这就是研墨“开笔”书写“新年第一字”:用红纸写上“新春开笔,魁星高照”、“新春发笔,万事大吉”等字样,恭恭敬敬地贴在书案旁边的墙壁上,企盼来日文思如泉涌、笔运似花开。
徽州人耻于乞讨,自古就有“饿死不讨饭”之说,但过年却有“讨利市”的旧俗。榆村街上有一些业余吹鼓手,初一朝往往不请自到,两人一班,立于商贾大户人家门首吹奏一番,以示贺年迎春;也有的扛着“摇钱树”(天竺枝上挂铜钱串)走街穿巷,挨店挨家唱利市歌;对于这些“不速之客”,东家不仅不恼不怒,反而多有红包赏赐,双方都落得个喜气洋洋的“开门红”。讨利市的还有一番风情:村中或族中贫困无援的鳏寡孤独者,拎着一只布袋,立于人家门前,一言不发;东家见状,二话不说就会拿出几个年馃?,或是几只角粽相送;一个村子跑下来,往往就有几个月的口粮。这种讨利市的民俗现象其实也是一种乞讨行为,只不过蒙上了一层“讨发”的迷信色彩:俗以为越讨家越发,越讨财越多,倘若大年初一连个讨利市的人也不上门,那么这个人家不是有丧事,就是贫病交加、穷困潦倒了。
新年第一天是个好日子,在“慎始”、“求吉”观念支配下,旧俗中这一天的禁忌也最多。忌打碎物器,俗信打碎了东西,新的一年必有凶遇,一般是赶紧说一声“岁(碎)岁(碎)平安”,或是“越打越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求禳解;忌床前拜年,受拜人因卧床未起,拜年主“病灾”之兆;忌动刀、斧、剪等利器,以避凶祸、口舌等事发生;忌洒水扫地倒垃圾,水土为“财气”,垃圾为“肥水”,违者必“财气扫尽”、“肥水外流”;忌死人,若真有不幸,则秘不发丧,强忍悲痛过了大年三日再举哀;丧服之家忌拜年,门楣之上贴一“制”字,蓝底门联往往写有“在制难为礼,新春不贺年”、“思亲难为礼,守孝不知春”等内容,以谢拜年贺年之客;除此之外,尚有忌买物,忌吃药,忌杀生,忌争吵,忌打骂孩子,忌讲不吉利的话语,忌出嫁的女儿回娘门,忌在别人家吃饭,等等;这些明显带有迷信、警觉、敬畏色彩的清规戒律,无疑都是很荒唐的,尽管在意愿上有其“求祈好运,禳解灾祸”积极的一面,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陋俗大多已被废除,或者只剩下一个惯习性风俗活动的外壳而失去了原始的本义。
正月初二起开始走亲访友拜大年。榆村的拜年风俗讲究个先拜后拜,其间的顺序是不能弄错的,一般是先舅后岳再姑家,其他亲友往后排。“正月拜年,舅爷为大”,这显然是远古时代母系社会之遗风;女婿到丈人家拜年,最迟不得过初三,否则被视为失礼,故有乡谚云:
“过了初二三,进门三扁担。”客人进门,摆上春盒、元宝蛋、盖碗茶(新亲要双杯),殷勤招待;中餐要设宴席请春酒,猜拳行令的,好不热闹。给长辈拜年要携带糖包烟酒三包礼,至亲还得送“头脑”(12个鸡蛋,12只肉包);离开时长辈要回敬一包糖,是新婚的还要送四个配有柏枝的“囝馃?”,以祝早生贵子,有孩童的给个红纸包祝福长命百岁。拜年时间也有忌讳,比如说:下午不拜年,拜年不能超过十八朝,等等。
榆村人称腊月初八至除夕为“忙年”,正月初一至十八为“过年”;过了十八朝,全程四十天的春节宣告结束。随着社会的进步,尽管每一种年俗都在岁月的更迭中经受取舍存留的考验,但春节的主题和精髓永远不会过时,这就是团圆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