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陇中汉民族的民间信仰:敬神


甘肃陇中地区地处甘肃中部,横跨白银、定西、天水、平凉四市的靖远、会宁、安定、通渭、渭源、陇西、临洮、秦安、甘谷、武山、静宁等县的部分地区。位于黄土高原北部。在这一地区,遍布各个城镇乡村落的庙宇和虔诚的民间信仰——敬神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当地浓郁的风情文化。

一、为什么要敬神?

陇中地区的生活历史上是以农耕经济和乡土社会为基础展开的,生产方式相对落后,生活基础十分脆弱,特别惧怕遭受天灾。而历史上特别是近代以来灾荒频发、战乱不断,加之外敌进逼,广大民众面对来自天灾人祸的打击往往束手无策。因此,他们只能以人格化的方式做出虚幻反映,寻求神的庇护。神,民间俗称“神仙”、“神灵”、“神道”。是宗教及神话中所幻想的主宰物质世界的、超自然的、具有人格和意识的客体存在。一切宗教的核心就是对神的信仰和崇拜。《论语·述而》曰:“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宴集解:“神,谓鬼神之事”亦指人死后的英灵。由于神灵众多,相应地,作为民间信仰历史传承的用于供奉各种神灵的坛庙在广大农村地区比比皆是。该地区占绝大多数的汉族居民,普遍信奉鬼神,而且是多神、泛神、杂神崇拜者。见庙烧香,遇神磕头,似信非信,信而不专,绝大多数人都是敬我所需,为我所用。想生孩子求送子娘娘,遇到危险求关圣帝君,得了疾病求药王爷,想得到钱财敬财神爷,久旱无雨求龙王爷等等。人们在观念上认为,凡是神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在当地没有统一的至高无上的神,神在人们心目中,谁都得罪不得,多数人是有事乱求神,遇难乱烧香。在庙宇建造上,除了以自然村或“社祠”为单位修建的专神小庙外,一些较大的庙宇都是多神同居一院,信者各敬所需。虽然专信佛教、道教的教徒寥寥无几,但是佛教、道教对当地群众的思想影响极大,在民间祭祀活动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佛道和其它神往往同时被人们供奉。

二、敬的什么神?

历史上,陇中地区的民间信仰在当地社会秩序的建构中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民间信仰中体现的崇拜对象包括三个方面:

1、自然崇拜——天、地、山、水、雷、灶、土诸神

  陇中地区的民间信仰体系中存在着天体崇拜,有天宫和玉皇大帝的传说,也出现了北斗七星、南斗陆郎等神灵。把每年的正月初九定为“天日”,在这一天人们要祭祀天,过春节时要在堂屋外面的前壁上贴“天官赐福”的字样。

地  甘肃陇中地区位于黄土高原,土地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当地人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同时也说明人与天地之间的关系,因此形成了天地信仰。每年正月初八在甘肃陇中地区称为“地日”。

山  人们还把土地信仰和山神信仰联系起来。由于甘肃陇中地区是处于黄土高原丘陵地带,出门就能看见山,几乎在每个村落都有山神庙,山神信仰也是该地区自然崇拜的一个组成部分。把土地神和山神安置于一庙之中,合称“山神土地”。“闸山”既是甘肃陇中地区山神信仰的一项年例活动,又是一种禳灾仪式。山地气候导致了在秋收时期频繁遭受雹灾,这给以农业为生计方式的人们带来深重的灾难,到了每年的四、五月份,正是急需雨露避免雹害的时节。各个村寨要进行“闸山”仪式,以便实现禳解雹灾和驱除虫害的愿望。当地人普遍认为经过“法事”的山头会阻挡冰雹的降临,保护山上的庄稼。同时用在仪式中用鸡血蘸过的五色小旗插在庄稼地里,以防虫害发生。他们认为山上的野兽和林木等归土地山神管理,因为人类社会经历过猛兽的威胁,人及其牲畜在山上劳动时有被野兽吃掉的危险,希望得到土地山神的保佑。

龙是中国民间的图腾崇拜物,而且人们总是把龙和水联系起来。当地普遍存在着龙王信仰。尽管陇中地区干旱少雨,也没有大的河流与湖泊,但是“十年九旱,靠天吃饭”是对当地严酷自然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的“深描”,人们出于对旱涝灾害的本能的恐惧,到了春节期间,一些懂得历法的人常用“几龙治水”来推算和预测来年是否干旱。每逢遇到大旱,向龙王“求雨”是甘肃陇中地区的重要习俗,除了要举行过会、还愿等一系列的仪式活动之外,人们还要把龙王从庙里抬出来,揭开轿子的顶盖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甘肃陇中地区是一个典型的农业社会,在民间信仰中充溢着浓厚的农事性因子。在该地区的神灵信仰中,雷公信仰是一个普遍现象,当地叫“雷祖”。有些地方敬奉的“巴扎神”,实际上就是虫神,在这些信仰中透视出人们对丰收的企盼及其对雹灾和虫灾的恐惧。无论是在“闸山”仪式中对丰收的祈求,还是在“畜行”仪式上为牲畜的“禳解”都反映了在民间仪式中显现的“农事意识”。在甘肃陇中地区每年的正月要选择一个吉日,每家牵着自己的牲口到“喜神”所在地游转一圈,同时还要在牲畜的头上挂上一些纸花,这叫“畜行”仪式。当地人把牲畜通常叫“农本”,可见牲口在农业生产中的重要性。

  灶神信仰在甘肃陇中地区普遍流行,在农历腊月二十三晚上要举行祭灶仪式,要给灶神献上“灶糖”(用谷子做的粘性较大的糖)。因为当地人认为在日常家庭生活出现的一些错失被灶神耳濡目染,唯恐灶神升天后“告状”招灾,就献“灶糖”以便把灶神的嘴糊住。

  住宅神即土神信仰也是与家庭有着密切联系得民俗现象,而且形成了许多相应的土神禁忌。凡是进入住宅的陌生人“有问题”(比如在服孝期或月经期),意味着对土神的冒犯,在当地人看来将会给家庭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如果一个家庭出现不吉利的事件,陇中地区的人们首先考虑的是对土神的“冲犯”。若要在院子里动土、建筑、或者拆迁必须要选择“吉日”,不然也会引起“冲煞”,这就需要祭祀土神。

2、英雄崇拜——伍子胥、关羽、李白、文天祥、诸神

英雄崇拜是深埋在中国人心中的一种浓重的情结。一般情况下,人们认为在民间信仰中的英雄信仰是由于英雄为当地人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人们出自对英雄的纪念和敬仰,从而修筑庙宇,尊为神灵。而甘肃陇中地区几乎没有在本土产生的英雄,即使有也达不到当地民众的“认可度”,人们只能“借用”在中国“声名显赫”的历史人物作为神灵来敬奉。所以如伍子胥、关羽、李白、文天祥等历史英雄的祠庙遍布在甘肃陇中地区。

3、文学形象崇拜——孙悟空、杨戬、赵公明等

在当地的民间信仰中,《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中出现的人物居多,比如孙悟空、猪八戒、沙僧、杨戬、赵公明、闻太师、三霄等。因为《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在明清年间在中国流行,其故事情节非常符合甘肃陇中地区的民间思维,而且对广大民众来说,充满神秘的感觉,因此他们把大部分的神灵追溯到“封神时代”,而且一直对现实世界和艺术想象难以区分,在他们看来凡是进入“经典”中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记载,因此把文学和历史经常混同在一起。

4、女性崇拜——菩萨、娘娘、圣母

由于甘肃陇中地区是秦陇文化板块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历史上深受儒家思想的浸染和传统观念的影响,女性的地位比较低下,可是人类的繁衍和种族的延续离不开女性,另外女人一旦作为母亲,她们的慈悲宽容关爱是非常圣洁的,古今如此,中外如此。因此,在人们的信仰体系中需要女神。在甘肃陇中地区存在着大量的女性神灵,菩萨信仰最多,接下来是“娘娘”信仰和“圣母”信仰,还有国内众所周知的“女娲”信仰。菩萨信仰是佛教在中国传播的结果,不过笼罩着民间信仰的色彩,“娘娘”信仰和“圣母”信仰是女性崇拜(包括生殖崇拜)的体现。

民间有一种“礼多人不怪,神多保平安”的心态。除了信奉上述“神灵”之外,还信奉门神、仓神、厕神等等。又认为“万物有灵”“物老成精”,相信草神、树神、鸟神、蛇神、蟆神、河神、牛王、马王、井神。另外各行各业,各类人群还有各自敬奉的专神。例如:烧窑、打铁的敬老君,木匠敬鲁班,学生、文人敬孔子,欲考取功名者敬文昌帝君等。

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和家族制度中存在着鲜明的等级体系,这些社会等级和民间秩序同时就映射到民间信仰之中。甘肃陇中地区民间信仰的神鬼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个“内部结构”:玉皇大帝——城隍——方神——家神。玉皇大帝犹如人间的皇帝,上掌三十六天,下握七十二地,掌管一切神、佛、仙、圣和人间、地府之事。城隍是一个小镇乃至一个县城上全民信仰的地方神,方神是一个村落中人们敬奉的对象,家神则是一个家族的神灵。

三、怎样敬神?分群体仪式和个体仪式两种:

1、群体仪式

(1)庙会

祠庙在甘肃陇中地区村落中的覆盖面比较大,因此庙会成了大部分村落的一项重要仪式,在村落生活中有着重要的意义。这一地区的庙会是一项年例仪式,是村落生活的一个符码。凡是有庙宇的地方几乎每年都有庙会,甘肃陇中地区规模比较大的庙会有秦安县伏羲女娲庙会、会宁县桃花山庙会、会宁县铁木山庙、通渭县鹿鹿山庙会、通渭县卧虎山庙会、静宁县娘娘山庙会、陇西县仁寿山庙会、安定区西岩山庙会等。在农耕社会人们的空闲时间较少,除了传统节日之外还有庙会调节村落生活,也就是说庙会为人们提供了实现交流和娱乐的空间。在甘肃陇中地区每逢庙会就唱一场大戏(秦腔),再加上一些庙会上的仪式活动,这首先在庙会中满足了人们的娱乐需要。

庙会不仅仅是一个信仰场合,更为重要的是一个文化空间,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村落的文化表征。一个村落要办好一次庙会,就得动用全村人的力量。甘肃陇中地区在庙会前两三个月筹办活动已经开始,每年按人平均的方式进行筹款。而且在一个村落的庙会中往往有其它村落的人来参观,有时这些村落之间也相互交流,这样一来庙会就成了展示一个村落精神风貌的契机,也是一个村落的“综合指标”。一定程度上,在庙会筹办过程中,有村落精英的组织和全体村民的参与,于是在信仰的主导下,庙会就是社事活动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2)打醮

“斋醮”本是道教举行的一种宗教仪式,在甘肃陇中地区曾经受过道教的影响,民间信仰中往往混合着道教和佛教,“打醮”也成了这个地区民间信仰中的又一项重要的仪式活动。如果庙会是周期性的年例会,打醮则是不定期举行的民间宗教仪式,打醮有时成为庙会的前奏。它的范围可以是整个村落,也可以是一个家族。地点有时在祠庙里进行,有时在家庭院落里。其功能主要是敬奉方神或者祭祀祖宗。村落打醮的第一个目的就是祈吉,即得到方神的保佑,使整个村落一帆风顺,来年丰收,全体村民大吉大利,身体健康。另一方面,在生产力欠发达的年代,人类每当遭遇饥荒、疾病等一些灾难时,他们首先想到是因为得罪了本村落的方神或者更高的神灵,这样,就通过“打醮”仪式取悦于方神,达到禳解灾难的目的。

家族打醮则主要是禳灾。在一个家族中如果出现了一些灾难性的事件,尤其是非正常死亡之类,当地人往往认为是自已的祖先出现了问题,于是整个家族会做一次打醮仪式。在甘肃陇中地区人们对一个家族中非正常死亡的人比较忌讳,他们经常把家族的灾难“嫁接”到这些“恶鬼”头上。在当地一般把在家族中举行的打醮叫“做醮”,在此期间首先找阴阳先生祭祀整个祖先,时间一般是三天,如果时间长一点就是七天,整个过程中包括对所有祖先的祭祀和那些被认为的“恶鬼”进行“安置”和超度。在甘肃陇中地区在“做醮”仪式上,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对一个家族中身亡在外最后没有着落的人要进行招魂,做一个草人进行一番仪式之后再进行土葬。在他们看来这些亡灵的“安稳”意味着从根底上消除了灾难的源泉。

(3)接神

在甘肃陇中地区的民间信仰中,功利性是非常明显的,与神灵是否灵验紧密相联的是给人们带来利益和祛除灾难。在人们的潜意识当中,旧的神像意味着神灵的“灵验指数”的降低,因此按时对神像进行换新以实现神灵的“新生”,进而希望神灵永远灵验。新生和衰老是事物发展过程中要必须经历的阶段,神灵的“灵验度”也就与所处的阶段有着密切的关联,民间信仰中对“灵验度”的强烈追求必然产生神像“新生”的意念。

所以该地区民间对信仰敬奉的神像(有的是塑像,有的是画像),一般是在三、五年期间要举行一次更新,在当地叫“接神”仪式。这一仪式中有专门从事神像雕塑和绘画的民间老艺人要对神灵的塑像换衣服和进行“化妆”,对画像要重新涂一遍颜色或者直接换上新的。对塑像的更新中有一个叫“装脏”的仪式,就是在神像的体内装进蛇作肠、喜鹊作胃,这一仪式“典型地运用‘类比象征’给神赋予灵性。”为了让神的“灵性”附着在经过“新生”神像上,就要进行接神仪式。在这一仪式中师公(巫师)通常扮演者重要的角色,他们身着法衣,摇着头上的流苏(当地叫“玛头”),敲着羊皮鼓进行“跳神”,以便使神灵高兴。

2、个体仪式

从总体上看,敬神信鬼、占卜看相、八字推命、讲究风水、择吉避凶是民间个体仪式的主体。人们把设堂祭祀、磕头烧香、问事决疑、祈福求吉的过程,统统称为“敬神”。在敬神祈祷,求其保佑的同时,对“神灵”都要许下诺言,俗叫“许愿”。如果巧合,敬者心愿得到满足,就要实践诺言,俗叫“还愿”。“还愿”要许什么还什么,绝不可食言。如“重塑金身”、‘重礼祭祀”、“捐钱捐物”、“挂匾进袍”、“唱戏酬神”等等。 “许愿”不还,俗以为欺骗“神灵”,就会带来灭顶之灾,再去求神便不灵验。民间文化往往是与民间信仰不可分离的,而这种状况又是由生活本身所决定的,人们在生产力和心智都很低下、活动范围极其狭小的环境下,把生命和生活的希望与人生理想,寄托在对一些触手可及的俗神的信仰和崇拜上,自是顺理成章的;

反过来,在这种普泛性的民间信仰中,既有迷信的成分,也有理信的成分,对之要做细致的理性的分析,既不可苛求――苛求民众完全放弃民间信仰不是历史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也不可简单地责之为“封建迷信”而把民间信仰视之为一枚烫手的山药。理信是任何一个公民(不论知识水平高低、拥有的财富多寡)都可以拥有的精神的、哲学的、生活的崇高信念,您可以崇尚善行,我可以信仰天国,总之,不论它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进步的还是落后的,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是人之为人的权利和信念。而迷信,无非是烧香、磕头、许愿、祈祷、抽签、算卦而已,如同基督徒的祈祷画十字、佛教徒的数念珠一样,只要这种行为没有危害他人、危及国家民族利益,那就应该永远属于个人的心理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