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桐花凤


桐花凤,又名蓝喉太阳鸟:小型鸟类,雄鸟体长13-16厘米,雌鸟体长9-11厘米。嘴细长而向下弯曲,雄鸟前额至头顶、颏和喉辉紫蓝色,背、胸、头侧、颈侧朱红色,耳后和胸侧各有一紫蓝色斑。雌鸟上体橄榄绿色,腰黄色,喉至胸灰绿色,其余下体绿黄色。

栖息于海拔1000-3500米的常绿阔叶林、沟谷季雨林和常绿、落叶混交林中。常单独或成对活动,也见3-5只或10多只成群,彼此保持一定距离,活动在盛开花朵的树丛间或树冠层寄生植物花丛中,很少到近地面的花朵间觅食。主要以花蜜为食,也吃昆虫等动物性食物。分布于中国、印度、孟加拉国、缅甸、越南、老挝等地,冬季偶见于巴基斯坦东北部。

“成都夹岷江矶岸,多植紫桐,每至暮春,有灵禽五色,小於玄鸟,来集桐花,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所往。”—唐·李德裕《画桐花凤扇赋序》

台湾著名历史学者、作家高阳在大陆出版的著作可以用海量来形容。但他有一部现代题材的长篇小说叫《桐花凤》,并不引人注目。它的大陆版书名很陡,叫《咆哮中的吻》。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1年版,书的扉页是高阳引清人王士禛(渔洋)词《蝶恋花》的名句:“郎是桐花,妾是桐花凤”。此书封面是打扮非常西洋的时髦男女,相当怪异媚俗的图书设计,完全不对高阳的言路。1993年漓江出版社才推出了同名小说,封面又似乎过于简略了。

小说《桐花凤》展现了高阳历史叙事之外的另一面,也展现了高阳触及现实情欲层面的才华。小说开篇即说:“成都多植紫桐,每当暮春,桐花盛开,有五色灵禽,来吸取桐花的朝露,称之为‘桐花凤’。他明明是桐花,却不以为能对桐花凤有任何奉献。这份因谦卑产生彼此认知的差距,造成了不必要的悲剧……”

桐花凤比拟男女之间的痴缠

桐花凤是一种小鸟,体型比燕子稍小,因暮春时栖聚于桐花而得名,故借桐花、桐花凤比拟男女之间的痴缠。这是用小女人的口吻说的软语,心目当中的男人就好像桐花,我呢就是桐花树招来的小鸟,小鸟依人,这是用情很深的话。

王士禛此词艳传一时,因此被戏称为“王桐花”,以后更有模仿者。近代冯干干有词《浪淘沙》云:“妾是夜来香,郎是螳螂。花花叶叶自相当。莫向秋边寻梦去,容易繁霜。”其词序说明:“蕙风翁《天春楼漫笔》有记螳螂一则言:藤本花有曰夜来香者,其叶下必有一二小螳螂栖集,纤碧与叶同色,若相依为命者。……余笑语翁:若仿王桐花句例,当云‘妾是夜来香,郎是螳螂矣’!翁深赏是语,谓天然《浪淘沙》佳句也。”

张晓水、张二水、张伍合著的《回忆父亲张恨水先生》里提到一桩趣事:1936年,张恨水、张友鸾、卢前、左笑鸿等几位友人相聚南京“六华春”,酒过三巡,张友鸾大谈扑克牌奥秘。左笑鸿说,扑克牌最高分为“同花顺”,于是仿效王渔洋的著名情话,吟出:“又是同花,又是同花顺。”张恨水立即接过去说:“冀野(卢前字)辞藻无伦,而身体肥硕,可赠以词:‘文似东坡,人似东坡肉。”席间恰有一盘东坡肉,一语双关,举座闻之大笑。

灵禽五色 常爱玩而忘飧

我们可以说,杜鹃与桐花凤,是蜀地文化的有翼精灵。一个阳刚一个阴柔,恰好展示了情欲意象的两个方面。

桐花是清明时节之花,托举起蜀地一派清丽。这种乖巧的鸟儿以穿过暮春雨幕、喜栖集于桐花之间采撷花蕊而得名。庄子早就发现:“桐乳致巢”,这说明“桐乳”喂养了桐花凤。宋代陈翥《桐谱》记载:“(紫桐花)自春徂夏,乃结其实,其实如乳,尖长而成穗,庄子所谓桐乳致巢是也。”

《太平广记》卷四六三:“剑南彭蜀间,有鸟大如指,五色毕具,有冠似凤。食桐花,每桐结花即来,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谓之桐花鸟。极驯善,止于妇人钗上,客终席不飞,人爱之,无所害也。”唐朝时代,在成都担任要职的李德裕十分熟悉蜀地风物,鉴于当时出产自成都的“桐花凤扇”是川扇工艺扇的最早代表,其《李文饶集》别集之一《画桐花凤扇赋序》进一步指出:“成都夹岷江,矶岸多植紫桐。每至暮春,有灵禽五色,小于玄鸟,来集桐花,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其所往。”并赞美道:“美斯鸟兮类鸳鸯,具体微兮容色丹。彼飞翔于霄汉,此藻绘于冰纨。虽清伙之已至,常爱玩而忘飧。”

在秋天 也可见桐花凤的身影

到明朝曹学佺编纂《蜀中广记》108卷时,他根据张鹜的《朝野佥载》,补辑一个描述桐花凤的名物大全:

剑南彭蜀向有鸟大如指,五色华丽,有冠似凤,食桐花,每桐结花即来,花落即去,不知何之,谓之桐花凤,极驯。桐花色白,至春有小鸟,色蕉红,翠碧相间,生花中,惟食其汁,不食它物,花落遂死,性多跳,掷推触即死。东坡词所谓“绿毛么凤”又名“倒挂”,青城、峨眉往往有之,至春啼,其音若云:“无偷花果”。

最后一句,应该是“毋偷花果”才通顺。其实,桐花凤并非仅出现在春季,秋天也可见它们玲珑的身影。清康熙年间巫山县籍诗人傅作楫《筹边楼》指出:

天府金城古益州,文饶节钺旧风流。

春秋两见桐花凤,晴雨三调柘树鸠。

梦里关山情漠漠,天边烽火路悠悠。

不堪憔悴西征日,人在筹边第几楼?

清代成都的筹边楼,位置在皇城以西不远处,由此也可推演当时成都的风物。

古代典籍中的梧桐是较为宽泛的概念,主要包括梧桐(青桐)与泡桐(白桐)两种。必须指出的是,这里的“桐花”主要指的是泡桐花,而不是专指梧桐花。

成都女人与桐花凤构成了通感

桐花凤并非神话制造出来的,它是雀形目太阳鸟科亦即花蜜鸟科的雄鸟,更准确一点,即蓝喉太阳鸟。而“绿毛么凤”、“罗浮凤”、“倒挂子”,缘其“倒挂”的生态特征,分类上属于雀形目极乐鸟科。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手头有一部民国三十五年的《郫县县志》,第一卷“物产”即指出:“幺凤,又名收香倒挂,闽、广间多有之,毛纯绿,与桐花凤自另一种,周栎园(周亮工)《闽小记》辨之甚详。”(《民国郫县志》,方志出版社2013年12月翻印版,第一卷,149-150页)该书同时指出,古人所谓桐花凤好集美人钗上,是错误的。这充满科学精神的记载,“暴力”地划破了古典美学的皮纸灯笼。

一般而言,太阳鸟体长8至15厘米,体重仅几克,的确轻若鸿毛。它们以细长的嘴、管状的舌吸食花蜜,同时也捕食昆虫。看来,如果仅仅喝露水,解决不了浓愁。

钟叔河先生写有《桐花鸟》一文,认为蜀地桐花凤乃是虎皮鹦鹉,这是他没有注意到鸟儿的小巧轻盈,对于“钗头凤”的美学而言,虎皮鹦鹉显然太大了些。

桐花凤来去无所,独钟于蜀地,近乎灵异了。“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这喜欢停驻于美人金钗上的翠鸟,谁能料到,在风雨飘摇的四川晚清时节,竟然从情欲的粉黛闺情之间贸然出走,侧身问鼎刀戈血光,由此足见世道的诡异和深刻危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