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坝子唯一的龙窑:桂花土陶


历史上,彭州市桂花镇以土陶而闻名。据彭县(现称彭州市)县志记载:彭县宋瓷明陶,闻名遐迩,传统工艺,世代相传。明嘉靖二年(1523年),桂花土陶生产即有一定规模。清光绪年间,有小窑数座,所产日用品及琉璃瓦,釉分黄,绿二色,造型精美,畅销各地。

现今这些大小古窑已早无踪影,但仍有一座采用传统工艺烧制土陶器的窑炉——桂花龙窑,独留在川西坝子上。

龙窑也称爬坡窑或长窑、蜈蚣窑、蛇窑。因依山势倾斜砌筑,形状似龙而得名。有一种说法,中国古代唐、宋、元、明、清时期陶瓷烧造的传统工艺,均系龙窑所致。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保存完整的民国前龙窑有6座,上世纪50年代后重建的龙窑有12座,彭州桂花镇的龙窑算得上是佼佼者。

不过,如今窑火已不再起,空留窑洞静默无声。

关于龙窑

龙窑最早出现于商代,这个时期的龙窑既烧制印纹硬陶,又烧制原始青瓷,即通常所说的“陶瓷同窑合烧”。

战国时期,龙窑的烧成温度已达到1300摄氏度,而且容量特别大,一次可装烧的器物多达上万件。至东汉晚期结束了陶瓷同窑合烧的状况,出现了专烧瓷器的龙窑。浙江上虞东汉窑址出土的青瓷碎片,经过化学分析和物理测定,已达到瓷器标准。东汉瓷器的出现与龙窑的改进有直接关系。

早期龙窑一般长十几米到二十几米,到了宋代龙窑长达五六十米,个别地区甚至达到七八十米,一次可装烧两万件瓷器,对当时瓷器的发展起很大作用。龙窑逐渐增长,各朝的倾斜度和结构也不断改进,使龙窑烧成效果不断完善,宋、元时期的龙窑出现了一种在窑室内砌筑多道挡火墙,将其分成若干小室,挡火墙下部设烟火孔,使室与室之间相通,即所谓的“分室龙窑”。

“龙”卧彭州 叠山残片诉昔日辉煌

在彭州市桂花镇,年事已高的老人们有一个共同的记忆。那是祖辈常说起的故事:上百年前,在桂花镇建有一座依山而卧长条形的窑。因为形似龙,且全年窑火不熄,“全身”烟雾缭绕,所以称“龙窑”。出炉的土陶,质地成色都属一等,很受客商欢迎。

上世纪末,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最负盛名的窑被弃用,年久失修,无人问津,最终崩塌殆尽。

老人们口中的这个龙窑,位于桂花镇双红村14组一家土陶厂,依稀可见昔日辉煌。厂内一座厚度达2米,总长度接近50米的“小山”,就是由以前桂花古龙窑陶器碎片层堆积而成。有的残片已重返泥身,还有的倔强地伸出并不规则的一角。

“以前烧陶的时候,条件没那么好、报废率高。有的师傅技艺不精湛,也有的追求完美,没烧好的不满意的土陶就地销毁,残片扔在一旁堆着,就形成了这样的小山。”现年55岁、彭州龙窑的传承人兰章树解释,这些残片也成为龙窑的佐证之一。

经鉴定,“小山”最底层为明代嘉靖年间至明代晚期的残片,主要以日用土陶器为主,通体施釉,皆为草木灰釉,距今已有400多年。“中间层大量堆积碎片集中在清代乾隆年至清末,除部分施釉日用器物,从堆积层里的残片可以看出制作手法趋于多样化,有拉坯、印坯等制作手法,装饰手法以化妆土剃刻,耙花,堆雕为主,亦可见当时的工艺。”

坚持不懈 挖出四百年前的土陶罐

就在这座遍布瓦砾的小山旁,是兰章树根据山头龙窑遗址以及当地人的描述,依照山势而重建的龙窑。

上世纪80年代,从10岁就开始学习土陶制作技艺的兰章树,从家乡自贡出走,辗转多地,一心要习得本领自己建厂。“到了桂花镇这边,发现镇上一般都是推板窑。温度不高规模小,一天24个小时只出两三百个30公分高的坛子。”兰章树回忆,当时窑用的都是铅釉,做出的坛子不耐酸碱。“所以装不得泡菜和豆瓣,镇上装这些的坛子都从外地买。”

这边的泥巴烧不出这种坛子吗?兰章树不信。听镇上人说,这里曾有能达上千摄氏度高温的古龙窑,那以前一定达到过这样的烧陶条件和技艺。顺着当地人所指认的古窑基和窑头,兰章树在已经荒芜的山头上着手开垦。就在残片堆里,他挖出了经专家鉴定为400年前的古土陶罐,并发现了一条被火灼过发黑的粘土带。“龙窑没错了。”兰章树长舒一口气。

“能烧出来吗?”“他想得太简单了。”修筑初期,这样的质疑兰章树没少听到。“他们没真正看到过龙窑,也没有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兰章树摆摆手,“因为烧出来的东西将就可以用,大家也懒得去深究了。”

桂花镇的粘土是烧土陶的好材料,“很纯净,没有杂质。有的地方的土,夹带黄沙、页岩,耐不起高温,也没法烧成紧实绵扎的土陶。”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兰章树感叹,如果各个地方都有这种粘土,那就不珍贵了。

即便当地不少的陶窑都改建成更为先进、现代、可烧天然气的倒焰方窑、隧道窑、辊道窑,兰章树仍然坚持着这种古老的龙窑烧制方式。

川西坝子唯一的龙窑:桂花土陶

活龙活现 龙窑体内能耐千度高温

兰章树家有两座龙窑并肩而建,均是他在上世纪80年代修复。其中有一座因地震毁坏,至今只见一土包头,荒废生草。

另一座龙窑,可以追溯到400多年前。其窑长20余米,宽10米左右。依山势倾斜,用砖砌筑成的直焰式筒形的穹状隧道长约70米,顶端高约12米,倾斜角为8至20度。此窑分窑头、窑床、窑尾三部分,在龙窑穹状脊上的两旁,每隔1.3米开着加燃料的小洞约有50多个。内部用土砖砌成,成拱形状。燃烧室除窑头设有一单独的火膛外,其余均在烧成室的通道内、投炭孔,烧陶时温度可达1200摄氏度。

沿坡道拾级而上,各层窑室内整齐放置着待烧的土陶和坛子。火塘与窑室间,都由风口和烟道相连,每个窑室下方开有一炭槽。“等距开三寸的眼,以供火气和烟雾的流通。”兰章树指了指洞内。

尽管龙窑上方撑起了工棚,但依然可窥绵延到小山顶的龙身,高耸在端头的烟囱,估计就是龙头了。可以想象,烧窑时,底部熊熊燃烧的火焰与窑头弥漫的青烟遥相辉映,火烧得越猛,这龙的气势越汹涌,一触即发,腾云驾雾。

根据对四川地区大量窑址考古发掘报告,川西的窑形大都为馒头窑和龙窑。馒头窑--外形像一窑圆馒头,多建于平坝,窑室空间1米至数米不等,火塘在窑室的中央。“龙窑其下为火塘,上为窑室,短至五六米,长达数十米。”兰章树介绍,馒头窑和龙窑统称土窑,以柴或煤作燃料,器物在烧制过程中,常采用支钉垫烧、匣钵装烧、摆烧等方法。土窑窑室大小、火塘设置都根据自身的烧制品种、数量而不尽相同。

陶罐好没好 全靠眼睛观火苗

目前的窑炉虽说只有30年时间,但装窑,烧窑的方法还是延续传统。

“装窑也很讲究,坛坛罐罐码放要防磕碰破损,还要做到合理安排空间,让火烧紧实。间隔大了,空间未利用完,是烧不好的。”靠体力费脑筋,坛坛罐罐的大小,壁厚薄等都是放置考虑的因素。“都是凭经验,有时候一眼就晓得该往哪搁,怎么排?排几行?”

回忆起烧窑的日子,那连夜守望的窑火,是兰章树平淡口吻中无法掩饰的汹涌。“放好罐子,封好洞,就开始点燃材,逐渐提高火力。”因为龙窑本身窑身的倾斜,可以形成一定空气抽力,有利于窑内温度分布均匀,升温快、散热也快。

川西坝子唯一的龙窑:桂花土陶

通过风口和烟道,火光和热量逐渐向上吞噬窑室。随着温度增加,陶罐子内开始脱水,就像烤箱内正烘焙的黄糖饼干,“肉质”开始紧实。“加!”只要听到令下,光着膀子的工人操起小铁铲,一点一点从煤炭堆里铲起燃料,送进加炭口。

不同的陶罐,所加的燃料量也不同。需要紧实,耐装,也就是密度小的容器,必经高温磨砺,加的燃料自然也多。兰章树比喻烧陶就像炖汤,急不来。“柴得慢慢加,火得慢慢高,罐子金贵得很,温度过高容易开裂。”

看陶烧没烧好,全凭一双眼睛。“烧窑的时候基本是连夜整,没有什么尖端技术调控,人守着随时观察。”透过火眼,要是那上窜的火焰起了雪白的丝状,而那陶罐表面的釉料水汪汪地发亮,兰章树就知道,差不多要出窑了。

“等温度降下来,大概五十摄氏度以下,才可打开窑门,不然窑内温度骤然下降,会导致器物炸窑。”兰章树说,这都是兴了百年的规矩,乱不得。

不过,这座龙窑已经冷清很久了。

在离龙窑十米开外的水泥房里,一个四十立方米的现代化烧窑房正轰轰作响。“因为龙窑在烟尘排放方面没法避免,对周边环境的污染的确不容小觑。”兰章树很遗憾,目前这个现代化烧窑房基本已经取代了龙窑,负责日常烧制。

“机器化操作,温度的掌握调控都比以前方便。出产品的效率也更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环保效应更好。”不过,兰章树还是迷恋着老窑的泥土气和烟尘味。“不是因循守旧,习惯了那么多年的味道,改不了。”

在窑火里氤氲古老章法,对于兰章树来说才是桂花土陶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