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花轿
旧时娶新娘都是要用花轿抬的。上世纪六十年代,花轿也被那场“革命”给“革”掉了。改革开放以后,花轿又被重新抬了出来,直至现在有的人家结婚还用。
用上了花轿就得“领亲”。所谓领亲,就是新郎要随花轿到女方家去,将新娘“领”回来。不用花轿只用船的话,便可以“守亲”,新郎不必随行而在自家“守”着。
用上花轿,礼仪上自然又多了些繁琐。新郎头戴礼帽,身披折成一尺来宽的大红绸缎被面,这叫“披红”。到了女方家,再加上一条绿色绸缎被面,叫“挂绿”。一红一绿在前胸交相辉映,新郎平添几份英俊几份情调。
除了新郎,还要有“陪郎”。陪郎多在未婚的表兄弟或堂兄弟中选择。陪郎也要头戴礼帽,所不同的是,陪郎的礼帽上没有花,而新郎的礼帽上是插朵红花的。当陪郎既光荣也辛苦。这一天,他要跟新郎亦步亦趋不离左右。上得船来,新郎、陪郎在船前并肩而坐,遇有桥梁、庙宇或是船要转弯,两人须双双起身躬腰作揖。路途近的好说,如果路程较远,一路上是要起身很多次,作很多揖的,何况还有返程。到了女方家用罢茶点,别人可以自由活动,而新郎还要坐在桌旁守着香火,一炷香烧完再换一炷,陪郎是要始终陪着的。
抬轿的四个人也不轻松。如果真是抬着扛着也好办,但这里的规矩是轿杠不允许上肩,只能用胳膊搀着。去时空轿还可以,新娘上了轿多了个百十来斤,转弯抹角上船上岸是很吃力的。花轿刚进女方家里的时候,还有一次小小的“考验”。按照风俗,轿子抬进后,必须由女方家拿一张芦席垫在地上方可落轿,女方的亲友便利用这个机会要烟要糖要封儿,达不到要求你就得一直将花轿悬着。抬轿的吃了这些“苦”,当然就要想办法来“补偿”与“报复”,新娘接回来,嫁妆等一应物品搬上岸,茶点也用过了,最后该抬轿子了。别忙,先歇息。要抬轿子?给每个抬轿的发包烟,不然你就慢慢等。拿了烟,轿子抬上岸来,明明平坦之路,却也要把个花轿颠来晃去。我等吃了苦,你新娘子也别想坐得舒服。
“颠花轿”的做法难道真是轿夫们的“报复”行为?错也,这只是一种“闹喜”的习俗而已。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发轿
守罢富贵,旭日东升,便是“正日”了。男方家第一件事情是安排迎亲人员先行早餐。
迎亲人员俗称“上轿子船的”,因为过去都是行船接新娘,又多用轿子,故称“轿子船”。即便现在有的人家用轿车接亲,驾乘人员也一概说成“上轿子船”,习惯了。上轿子船的人数很讲究,多为单数去,带上新娘双数回,取“好事成双”之意。有的去五人回六人,这叫“六六大顺”,有的去九人回十人,意为“实实在在十全十美”,也有例外的,十二人去十三人回,说是“十三太保”。上轿子船的人员中,要有一名女性,专管嫁娘房中之仪及搀扶新娘,叫“搀把奶奶”。媒人是迎亲队伍中的重要角色,被尊称为“红业大人”,他们要内外周旋协调关系,保证皆大欢喜地接回新娘完成最后的使命。“红业大人”这一天风光是风光,但也屡遭取笑,说是“新娘子进了房,媒人撂过墙”。提前“撂过墙”的有没有?有,但主人会遭遇难堪。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儿子结婚,派一个兄弟晚上去请媒人,而酒酣之后,其弟被人拉去打麻将,竟把所托要事给忘了。第二天正日“发轿”前,主家左等右等不见媒人大驾,电话又打不通,最后只好出发。到了女方家,女方出了难题,其他人又难以解决,拖到晚上九点轿子船才到家。
礼盒也是迎亲的大事,马虎不得,都由主持礼仪的“福爹爹”细心点验,有礼肉、猪肚肺、米糕馒头、鞭炮蜡烛、“还伢娘米”、“还伢娘粉”、对鸭,另有烟酒、糖果等。轿子船上的这些礼盒非但品种缺一不可,而且数量都有定规,女方家的福爹爹及主人要逐一查点过数,碰到顶真的,还要上秤称。如有短少,好说话的罗嗦几句,不好说话的,问罪发难之后还要补足。曾有一个娶亲人家匆忙之中少带了只猪肚子,有肺无肚那还了得,乖乖派人回头拿来。
早餐有个名称叫“发轿饭”,茶点之后上酒上菜还要吃饭。有人早餐吃米饭不习惯也不行,哪怕吃一口。这规矩自有它的道理。过去的轿子船都靠人来行,或篙或桨,不管路途远近,也不管什么天气,风雨雪霜也好,冰河冻水也罢,只要轿子船动身,就须一鼓作气行完全程,中途是不可停靠休息的。三十年多前一位朋友结婚,我被安排上了轿子船,路途不算远,不到二十里。早上出发时风平浪静倒也轻松,下午回头刮起大风,是顶风,而且越刮越大,路过乌巾荡时只见乌云蔽日,白浪滚滚,船上两把桨两条篙子全部用上,两个小时的路程行了四五个小时。虽是寒冷的冬天,每个人都出了身大汗。如此辛苦,早上不吃饭喝酒能行?不光发轿饭,一到女方家以及新娘带回来一上岸,撑轿子船的都要先坐下来喝茶吃圆子。
发轿饭一般都很紧凑,为的是尽量早去早回。餐毕,随即撒席,男主人梵香点烛敬菩萨行大礼,轿子船便在鞭炮声中向新娘家轻疾驶去。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担跳与开门
轿子船一到女方家的河边,船上岸上鞭炮齐鸣,引来不少大人小孩看热闹。热闹归热闹,船靠岸边,人却不能擅自上岸。为什么?这里有个担跳板的仪式。跳板是必需的,有了它上船上岸抬花轿搬嫁妆才方便。跳板共两块,都是红纸裹头,大多由轿船自带,也有由女方准备的。然而,轿子船戴桩下锚担跳板,必须由岸上女方的人动手,这是个约定俗成的“专利权”。有了这个“权”就有“好处”,接船的人通常要向轿子船友善地“敲”一把,除了红纸包的“担跳封儿”,还要香烟要喜糖,满足了要求,才帮你戴船桩子担上跳板,船上人才能上岸,否则让你“晾”着。这叫“闹轿子船”,图的个热闹好玩又添点口福。也有离谱的。前几年小沈结婚,借了两条快艇接新娘,快艇是不用跳板的,但船桩子要女方的人戴呀,来人就闹香烟,要四条“红塔山”,给了一条不行,再来一条不答应。轿子船上的人一般也有“谱儿”,既要把事情办好,又要维护男方的利益,能省则省,能减则减,虽说都有备而来。这回只为“担跳”准备了两条“红塔山”,再要只能给“红梅”,岸上的人坚决不依。身为新娘姨父的“红业大人”再三招呼,没门;新娘的妈妈出面讲情,无效。就这么僵持了将近一个小时,船上人只好妥协就范。
上了岸,进门又有“关”,大门关着。要开,得拿“开门封儿”。多是受大人指使的一群孩子在门内抵着,门缝里会伸出好多只小手笑着喊着要封儿。小杨的新娘家门口是栋小楼,门关得严严的,封儿怎么拿?有办法,几个孩子从楼上窗口用绳子吊下一个塑料袋,等新郎将红包放进去,上面一提而起,大门旋即敞开。这“开门”也跟“担跳”一样,大都是开开心闹着玩,十块几十块钱小意思而已。偶尔也有“大意思”的。小王迎亲用是小轿车,“开门”这个关目事先说好了是“红中华”、“金南京”两条烟。到了门口,守门的临时提高了价码,要再加两条“中华”,交涉了好长时间,最后以增加“红中华”、“紫南京”各一条的折衷办法放行。四条香烟,已是上千元的价值了。
进得门来,迎亲人员就成了座上宾,喝糖茶吃汤圆,再等吃中饭。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六书
用花轿的人家,又有一些同时用“六书”的。六书,是一个专为婚礼服务的民间文艺演出队,由六人组成,其中至少要有一名女性。这些人平时种田务工,遇有“活计”,由牵头人联络通知,届时聚齐前往所邀东家。头天下午到达,为晚宴演唱,第二天随轿子船同往迎亲,中午在女方家演出,晚上为男方正席助兴,一天半时间,通常每人能拿个百把几十块的“副业”收入。
六书班子常用的乐器有锣鼓、唢呐、二胡、笛子、响板、撞铃等,其表演共有两大板块。一是武场,即婚礼仪式或行进中的吹吹打打,轿起轿落时,唢呐齐鸣,气氛热烈;轿船行驶间,锣鼓铿锵,唢呐相伴,鼓乐和鸣之声在水面上田野间随风飘荡,令人神怡。二是文场,即酒席间的说说唱唱。其中既有现代歌曲也有民间小唱,既有快板笑话也有古代戏文,既有京腔淮剧也有扬剧黄梅调。说唱不仅为客人们饮酒助兴,还会引来很多男女老少围观欣赏。
六个人要完成两三个小时的一场“堂会戏”实在不容易,所以这些成员大都是能吹会打、能唱会说的多面手。尽管都是些业余的艺人,但唱得字正腔圆奏得有板有眼,总会让那些父老乡亲听得津津有味。有的艺人很有“急才”,能根据现场情景或主人的特点现编现唱,让人叫绝。有的艺人口才好,能编出一两段“扒灰公偷情”之类的快板小段,引得哄堂大笑。逢有这种情况,常会受到主人或亲友份外的红包“嘉奖”。
六书班子也有不顺手的时候。有时,会有听众觉得说唱者水平不怎么样,就用“点戏”的方法有意为难一下。有时,因说唱者无意得罪了人,发生“祸从口起”的事件。前几年笔者就见到过这样的一件事,六书班子随轿子船来到女方家唱午宴,中间插了段笑话快板“说瘌子”:一个瘌子到,理发师傅哈哈笑,稀稀几根毛,照样拿你的三块大钞票;两个瘌子到,电工师傅吓一跳……众人正发出阵阵哄笑,新娘的父亲突然发起火来,怒吼着冲过去打了那说快板的一拳,并掼坏了话筒,打坏了音箱。原来,这位主人就是瘌头,只是戴着帽子,说唱的人没看出来,本想吊一下听众口味,没想到弄巧成拙,只得草草收场。
六书这一民间艺术,的确为婚礼活动增添了一些喜庆气氛。艺人们特有的才情,也的确给乡间百姓带来一些的快乐和愉悦。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拜堂
说到拜堂,人们可能要想起“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镜头。那是电影电视上的一套程式,垛田这儿的拜堂,内容要丰富得多也有趣得多。
轿子船将新娘带回来,进门后的第一个仪式是参拜。这是封闭型的,屋门紧闭,屋内只有六人:一对新人,新郎父母,福爹爹福奶奶,其他任何人不得入内。这种神神密密的活动也就是三拜:新郎新娘先朝南三鞠躬,叫一拜天地;再朝北三鞠躬,叫二拜家神;最后向父母三鞠躬,叫三拜父母。三拜之后,由福奶奶将两位新人领进洞房,安排他们吃“富贵鱼”、“富贵饭”。这个时候,可以“捣窗户”了。怎么捣呢?事先已在新房的窗外贴了一张红纸,着两个男性少年手执竹杆把红纸捣破,手里捣着,嘴里还要喊着“捣得快养得快,一养养个有子的胖乖乖”。哄闹声中,女主人会喜盈盈地把“封儿”塞给这两个小孩。
接下来才是拜堂,地点在堂屋里。只见北墙条台(过去是家神柜)正中端坐一尊香烛供奉的送子观音,条台前放一张大桌,桌上摆一只长方形木盘,盘底有红纸垫着;桌前是两把椅子或方凳;再前面有两只专供磕头的蒲团。新郎新娘被请出来,背南面北双双站立在蒲团前边。福奶奶站在新娘旁边搀手扶背,福爹爹则站到大桌东面,开始亮开嗓门:诸位亲戚朋友叔子大爷听着,新郎官新娘子马上要给你们磕头,你们要松松腰包啦。
先是“开堂”,由新郎的双亲坐到椅上,新人向他俩三叩首,父母便将红包封儿递给福爹爹,福爹爹说笑着接过去放在盘里。而后,按照辈份、远近、排行的顺序,由福爹爹“大舅舅大舅母”、“二姑父二姑母”、“三姐姐三姐夫”挨个儿喊,挨个儿进来送“磕头封儿”受叩拜。拜堂过去都是要跪下磕头,现在多是鞠躬而已,但如果碰到顶真的,还是非磕不可的。有些亲友闹着玩,就十块五块甚至一元两元包一个红包,手里抓着一大把,送一个就要磕一次,故意让新郎新娘多磕头多鞠躬。新人们也乐意,一者这是必施的礼节,二者也有“好处”,亲友多的,那礼盘里堆满了红包,几千块的收入是常事。最后受拜的,是一对辈份最高关系最紧的夫妇,这叫“收堂”。“收堂”时也要“升炮”,鞭炮声中,一对新人搭着礼盘进洞房点钞票去了。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朝客
拜堂后的另一个重要程序,是男方着人弄船去女方家,将新娘的兄弟接过来作客,叫“带朝(音zhāo)”,来人称作“朝客”。带朝的一般为两人,须准备礼盒、鞭炮,礼盒上还要放上新郎的礼帽(或帽子),这帽子代表了新郎,可见郑重的程度。朝客将新娘平时所穿衣服打个包袱随船而来,先是茶点汤圆,接下来参加晚宴,过宿,次日下午打道回府。
探究“带朝客”这一习俗的内涵,首先当是男方对新娘及其家人表示出高度的尊重。这从接待的礼仪规格上可以得到印证。在婚礼晚宴上,朝客被安排在主宾位置,到场的亲朋好友如果起身敬酒的话,第一杯酒便是敬朝客。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朝客照样作为上宾受到热情款待。在称呼上,还通常称之为“朝客老爷”。
“做朝”一俗,也是女方对男方表示出一种诚意,既结秦晋之好,便是至亲一族,虽未与嫁娘同行,却也随而陪之。晚宴的觥筹交错之中,朝客老爷与众亲友叙旧结新,寒喧交谈。上“大菜”放鞭炮的时候,朝客老爷同样下厨房包封儿,有的还要逐桌敬酒分烟打招呼。亲情友情在这你来我往的喜庆热浪中不断升腾。
当然,不能排除少数朝客带有这种潜意识:我方之人有山有势有头有面,你等不可轻视怠慢,更不可另眼看待。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长专制的时代很有存在价值,那年头,虐待媳妇的现象并不少见。问题是到了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当今年代如果朝客还带着这种观念,摆“老爷”的架势抖“老爷”的威风,那是要闹出笑话甚至闹出风险来的。
前几年小王结婚,十五六岁的小舅子作为“朝客老爷”被请上首席,开始时有吃有喝有说有笑,过了一会坐在那里不动了,脸拉长了,嘴上能挂油瓶了,后来竟干脆离席,吵着要回家。这下子乱套了,整个酒席不得不暂停下来。同行的叔父做媒的长辈都来哄他劝他,最后他道出原委,说他的那双筷子一长一短,这是“太不把人当人”,真叫人哭笑不得。
这位小“老爷”是耍孩子气,可以原谅,而再大些的人,比如二三十岁的青年也这样闹的话,就是“霸气”,是缺乏理智了。我的那个庄上就有这么个人这样的故事:小伙子到新妹婿家做朝客,端起酒杯时发现酒杯上有个豁口,于是勃然怒起,一阵痛骂之后再将酒桌掀翻,闹得个不欢而散。
还有更严重的。二十多年前,我们村一位姓吴的人家娶媳妇办喜事,几位朝客带来坐下喝茶吃圆子。吃圆子是要蘸糖的,跑忙的忙中出错,把细盐当作白糖放在桌上。朝客老爷当场没吭声,第二天回家,将这事向父母诉说一番,并认为这是有意做作,要“拿盐腌我家”。这还得了!次日,娘家装了一船人前来兴师问罪,吵骂一阵之后,要将新娘带回家去,男方一家连解释带招呼也无济于事。新郎的母亲是个老实本份之人,哪经得起这种风浪,气急之下,一头跳进门前的大河,欲寻短见,后被众人救上岸来。此事惊动了全庄人,一群大队小队干部赶来劝解,才平息了风波。
朝客是至亲,是上宾,值得悉心招待;缺少理智吹毛求疵的就变成了“老爷”,是要遭人耻笑唾骂的。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闹洞房
晚宴散去,一整天的喧闹基本结束,新郎新娘该走进那洞房花烛夜的情境中了吧?且慢,总会有一帮年轻人来“骚扰”一番,乘机“敲榨”一通,用几分诙谐几份取闹几份快乐,给婚礼画上圆满的句号。
闹洞房也有老式与新式之分。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闹洞房是有一套程式的。首先是参加人员多为新郎的表兄弟和堂兄弟,人数一般在五六人左右,其中有一人领头。领头人手捧一只烛台,走在队伍前头,边走边“喊好”,每说一句,其他人则应一声“好呃”。开头一般这样:
一步金呃,——好呃!
二步银呃,——好呃!
三步四步进房门嘞,——好呃!
一进房门亮堂堂呃,——好呃!
看看新娘子好嫁妆呃,——好呃!
以后的内容,便是领头人依据新房内的摆设即兴发挥,但要考究个句句顺口吉祥如意诙谐有趣。闹新娘是少不了的,你听——
望望娘子头,——好呃!
珍珠玛瑙往下流。——好呃
看看新娘的脸,——好呃!
胭脂搽得不深又不浅,——好呃!
量量新娘子腰,——好呃!
不粗不细系个花荷包。——好呃!
摸摸新娘子手,——好呃
细指头戴个戒指二钱九,——好呃!
众人围住新娘就这么上下打量说长道短起哄喊好,准把她羞得面红耳赤头不敢抬眼不敢睁。也只有这样才到火候,这时准会有人出面,分烟分糖打招呼解围,这些人便乘机将事先藏在被子、床角内的糖烟红枣尽数搜出归入囊中,闹洞房结束。
六十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由于受“文革”期间“破四旧”的影响,这种传统的闹洞房形式最终退出历史舞台,闹洞房被完全简化,无非是亲戚朋友酒席之后涌进新房讨要喜糖喜烟,说一些笑话而已。
到了九十年代,闹洞房开始有了新的内容和形式。多由一帮小兄弟“主持”,新郎新娘双双配合表演一些“节目”。这些节目有借鉴的也有原创的,有属于正常闹笑范围的,也有比较出格的,五花八门名目繁多而且不断创新,我们不妨将其分成以下几种类型:
基础型。如我们常见的二人啃苹果(红枣、糖块)、双舌抬筷子等。
触摸型。如“巧取钱币”,将几枚硬币从新娘的领口灌进体肤与内衣之间,新郎必须一一摸出,少一枚就要罚几包香烟。
象征型。如“龙凤戏火”。新郎新娘手牵一根红线对面站着,红线中间扣一根点燃的香烟,下面是块香皂上插着十来根火柴,一对新人须牵着香烟将火柴点燃,每点燃一根,闹的人就齐声高喊“一火”、“两火”……
闹洞房是中华民族婚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老式”也好“新式”也罢,宗旨与效果都是增添喜庆气氛。如果作个比较,两者之间又有着一定的文化差异,老式闹法有一定的文化品位,但显得刻板,不够活跃。新式闹法,活泼热烈诙谐有趣,娱乐性可看性较强,但缺少点文化内涵。
但愿今后闹洞房的节目里,少一些浅薄,多一些韵味。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偷碗与送碗
撑轿船带新娘的人员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偷碗”,在午餐之后,悄悄地从女方家拿两只小碗随船带回。这碗又称“子孙碗”,据说将来新娘生下子女用这碗吃饭,会消灾降福长命百岁。为了子孙后代的大事,这碗是非“偷”不可的。说是“偷”,其实是件人人心明肚知的事情,绝不会把你看成偷鸡摸狗之类。
有的人家早就准备了两只精致的小碗放在醒目之处,让你好“偷”,还有的主人特意用红纸将碗包好,并会提醒来人:这里头是两只碗,记住带走。你看,“偷”碗成了“带”碗。“偷”也好,“带”也罢,这碗并不即时送给新郎家。
送碗,还有一套仪式。结婚一般在春节头几天,到了正月十六的“十六夜”,就是送碗的日子。傍晚时分,上轿子船的原班人马会一个不少地来到约定地点,而后手捧红纸包着的两只碗,提着两对新买的小灯笼,带着鞭炮,一路放着结队来到新郎家。新郎家用鞭炮迎进门来,这伙人就一边“喊好”一边走进新房。“喊好”的内容和方法跟闹洞房相似,一人编顺口的词句,说些富贵话、调侃的话,每说一句,众人就应一声“好呃”。喊好之后将灯笼在新房挂好,接着还要“闹”新郎新娘,直到你拿出烟和糖来,这送碗仪式的序幕方告结束。
按下来的“正戏”是吃晚饭。这顿晚餐有三点特殊之处:
其一,所有菜肴必须由新娘亲自掌勺烹制而成,新娘烹饪手艺的高低巧拙由此而知。面对初为人妻的第一场考试,新娘会使出全身的解数,尽可能烧出美味可口的菜肴来。
其二,只要是端上桌的菜,食客必须全部吃光,说是“碗碗空,财运通”。这对那些乡村汉子来说,喝个酣畅,吃个痛快,倒是一次难得的大饱口福的机会。不过,也不全那么舒坦,新娘知道后边会有整她的门坎,于是便提前报复一下:某一碗菜有意不放盐,隔会儿再来一碗放了好多盐的,淡的咸的你都得全部受用。
其三,吃完后满桌子的杯盏碗筷,必须由新娘一人收拾、一人洗漱。撑轿船的这班人也真会捉弄人,每吃光一碗菜,就把空碗倒扣在桌子中央,而且一层一层慢慢往上叠,往往要叠三四层,再把油汤油水朝上浇,看你新娘子怎么拿。还在“月子”里,是不能打破任何一样餐具的。有心计的新娘也会提防这一招,烧菜时尽量不放汤或者少放汤。然而,要拿掉那一堆叠起来滑溜溜的碗盘杯盏,是要花一番“轻功”的。说笑着目睹着新娘子完成全部“作业”,这伙迎娶之时出力流汗的“功臣”们才打着饱嗝一哄而散,完成了他们的全部使命。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正席
婚礼的重头戏在晚宴,晚宴被称作“正席”。参加正席的除了亲友,还有“庄客”,即庄上的头面人物、左右四邻等,一般都要摆上好几桌。屋内放不下就在天井上方搭起厂棚,摆上几桌,再不够就放到邻居家“打公馆”。其时,屋内屋外华灯齐放,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主人、司仪指客入座。开席前,司仪几声招呼,再让新郎向众人三鞠躬,一串爆竹燃响,晚宴正式开始,客人们杯来盅往开怀畅饮。“喜酒喜酒,喝得歪歪扭扭”,此属正当理派,这才有喜庆气氛。
主家堂屋都比较宽敞,通常能摆上四张方桌,坐的是主宾贵客,靠着新房门口的这一桌,则由新娘坐上席,清一色女宾陪着,这就叫“花席”。新娘只能吃个半席,红烧肉这道“大菜”一上桌,炮仗一响,新娘用筷子在肉碗里拨动一下,把个红包封儿朝自己碗底下一压便离开座位转身入房。这时,就有亲戚抱个男孩坐在新娘的位子上,喻示新娘将来要生个儿子,那封儿当然是这男孩的了。上“大菜”一般安排在酒席的中段,端来后,要由主人向众亲友说几句客套话打个招呼才燃放炮仗。这时,除了新娘离席而去,“朝客”要到厨房里送厨长封儿,主人则开始向客人们一一敬酒,晚宴气氛渐入佳境,高潮随之而来。
这也是闹新郎父亲的时候了。闹什么?就是让他出洋像,让人们大笑一阵,开心一刻,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笑耍花样。过去比较简单,用锅墨灰把脸上抹黑,再扛上锅膛门口常用的木制出灰钯子,示众一周了事。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人们开始特意制作成套的道具,使得“装备”逐步完善起来,戴着帽子、挂着钥匙、背着畚箕、扛着钯子,武装整齐,由“执法人员”押着,一桌一桌地去敬酒。遇上手艺好的,用硬纸板及时贴等材料做一顶精美漂亮的“七品芝麻官”式的红色乌纱帽,两片风耳用弹簧连着,一动三颤,既好看又滑稽。碰到认真的,会用不锈钢焊制成小巧玲珑的钯子、畚箕和硕大的钥匙模型。假如亲友中有喜欢恶作剧的,新郎父亲就要吃点苦头。曾经有位公公扛着这样的钯子:钯头是块铸铁,手柄是段钢管,十几斤重,肩头被压红了。脸上还要化妆,没有了锅墨灰,有人就拿擦皮鞋的黑鞋油抹在公公的脸上,那是要用洗衣粉洗上几遍才能“卸妆”的。如今呢,节目内容又有所丰富,有的已经走向“系列化”、“套餐化”,现在新郎的母亲也要戴一副半边贴了红纸的眼镜,让她“睁只眼闭只眼”地跟在丈夫后面同时亮相出行。
这实在是婚礼晚宴中最出彩最有趣的一幕,是一道有滋有味的“大餐”,难怪它已成婚礼中的通行惯例,管你愿意不愿意,闹,总是要闹的。有位村支书为儿子办喜事,他的一帮朋友为他准备了一整套道具和一系列节目。晚宴一开席,他悄无声息地跑了,躲了起来,东找西找找不到。计划岂能落空?一位“铁杆哥儿”搬张板凳往厨房门口一坐:菜不准烧不准端,酒席暂停,主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复工”。一家人只好出去找,十几个人找了半个多小时请回来,酒席得以继续,“节目”按计划进行。
正席,总是这样令人难忘,总能让你在品赏美味佳肴的同时,品味人生乐趣,分享幸福时光。
江苏兴化垛田乡婚俗之捏锁
开始,中饭是女方的正席。席间,新郎或轿子船的领头人物要逐桌敬酒分烟。上红烧肉这道“大菜”时,还要到厨房向厨师等人送“厨长封儿”和香烟喜糖。中饭一结束,女方家收拾场子,迎亲的就开始往船上搬嫁妆,搬到最后,就剩下两只箱子开着放在大桌上,里面是些新娘的衣裳。别小看这普通陪嫁物,上面却有两道仪规:一是涨箱子,二是捏锁。
“涨箱子”,就是往箱内放钞票,都是百元面值的,先由男方放一张,再由女方放一张,你一张我一张,一张一张往上“涨”。一般的,双方各放五张就行,四角和当中各一张。有的新娘父母图吉利要面子逞能耐,非要继续“涨”,“尽涨”。这就热嘈了,擂台摆开,你来我往,箱子里的钞票越堆越高。新郎口袋空了,随行的其他人就会掏出钱来助战。碰到这种情况,箱子里“涨”起大几千块不成问题。其实也是父母舍不得女儿,希望女儿今后的日子越过越好。见过一次,新娘妈妈将一万块的大红包外加两万元的存单朝箱内一摁,锁上,拎走算数。
“涨”完箱子要上锁,这道程序就是“捏锁”。以前是拿把新锁锁上,如今箱子都是密码锁,摁上就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有文章。首先,这捏锁的人,必须是新娘的哥哥或弟弟,假如是独生女儿,就由堂兄堂弟来,也好说。要紧的,是捏锁要有报酬,叫“捏锁封儿”。封儿的多少并无统一规定,或几百元或几千元,但要带个“六”,六百块、一千六、三千六。具体的数目,一般都在“通话”时双方连同彩礼一并敲定。如果双方都能信守协定,那就例行公事,一方交款一方捏锁。假如有一方不按协议办,那就是件麻烦事。
这种特殊情况往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男方认为女方要价过高,你要三千六,我只给两千六。一种是“通话”谈判时女方父母作的主,而捏锁的兄弟不答应,你要的六百块,太少,我非要一千六。一旦麻烦出现,“红业大人”及迎亲队伍中的掌舵人要费一番口舌,而最终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不是一方让步就是折衷一下,除了时间拖延还是皆大欢喜,鞭炮轰鸣,嫁娘出门。万一双方互不相让,谈判破裂,那就惨了。有一年我老家一户人家到邻庄娶亲,捏锁封儿准备了一百六,女方非要三百六,涨到二百六也坚决不依。轿子船派人跑回来请示主人,答复是“多一分没得”,结果落得个空船而归。婚没结成,最后还毁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