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埠古属吴国,吴域民俗文化底蕴深厚,约到了南宋年间,有吕氏一族从浙江某地迁徙来到定埠定居,随之带来了古越国民俗文化。吴、越文化在这方热土长期的相渗透,相交融,便不知不觉间孕育了类吴风民俗、似越韵风情的定埠乡风。乡风名目繁多,恕不一一赘述,本文仅从婚丧习俗苑里采撷片叶,略作介绍。
定埠人将出嫁的女子称为“嫁姑娘”。嫁姑娘上花轿之前诸如押八字、合八字、下聘礼、送日子等传统程序,与异地他乡大同小异,一笔带过作罢。唯有“交钥匙袋”、“交子孙帕”、“挂筛子护轿”、“旺轿”、“新郎新娘拜堂”、“送夏”等,有浓郁的吴、越风情。
交钥匙袋。当男方的迎亲人放罢催嫁姑娘上花轿的爆竹,其母亲便把嫁妆箱柜上的一串钥匙用红布袋装好,双手交到女儿手里,并用饱含难舍为娘身上一块心头肉之情的哭腔,对女儿作临别赠言,叮嘱女儿到了婆家后悉听公婆教诲,勤俭持家,精打细算,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精算计。常见的哭词有“聚财好比针挑土,败家就像浪淘沙”等。母亲哭罢,女儿往往要用哭腔回答母亲几句已经铭记在心之类的话。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出嫁姑娘对自己由父母包办的婚姻十分不如意,此时已经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了,根本无心绪回答母亲的赠言。
交子孙帕。嫁姑娘坐进花轿后,姑娘母亲即将事先准备好的子孙帕交到女儿手里,并祝福女儿一脚跨进了婆家门就是婆家的传代人,早生贵子,多子多孙。“子孙帕”看起来不值几个钱,仅是一方红巾包着5个染红了壳的鸡蛋,可它的寓意却是传宗接代的至理。定埠人习称鸡蛋为“鸡子”,鸡下蛋叫“鸡生子”,为娘的将子孙帕交给女儿,自然就成了吉兆之举,祝福女儿生儿子添子孙。蛋的数目单取一个“五”,其内涵就丰富了:“五子登科、五经魁首、五福临门”等等。等到嫁姑娘进了婆家门,新郎接过子孙帕后自然就对号入座了。
挂筛子护轿。嫁姑娘一旦坐进了男方来抬亲的花轿里,便改称新娘子了。新娘子忌讳遇见孕妇,说孕妇本人两只眼加上腹中胎儿的眼睛便是冲撞新娘喜气的“四眼睛”。而花轿在行进途中经村过街时,大姑娘、小嫂子等有拦轿看新娘子的风俗,并借机讨要些喜果子吃。看新娘子的人群中难免有新娘子的克星“四眼睛”,为避这个邪,嫁姑娘刚一上花轿,娘家人便及时地把一面贴有红喜字的筛子挂到花轿的背后。因筛子的孔眼成百上千,足足压住“四眼晴”,能一路护卫新娘子的喜气。
旺轿。娘家的发轿爆竹三响之后,轿夫即轿杠上肩,起步欲走。当轿夫等人刚迈出三步,新娘子母亲双臂抱紧轿杠往后拖。因轿夫知道“旺轿”的乡风,也就配合新娘子母亲完成进三步退三步的“旺轿”。这时的爆竹“三响”,是娘家人祝福新娘子进了婆家门后,婆家人福、禄、寿三星高照;“三响”的寓意还有一说,就是期望新娘子的儿子日后连中三元,出人头地。至于旺轿的内涵,则与本县其他乡镇的当地人(土著)风俗大同小异。所谓“大同”,几处乡民皆以“旺轿”形式祝福婆家、娘家两头兴旺;“小异”呢,便是定埠乡风的“进三”、“退三”使祝福“兴旺”的心愿又深了一层,进了一步,要兴旺三代。
踩麻袋(传代)。新娘到了夫家门前,从轿内出来不能直接踏进婆家门,要先踩麻袋——踩着麻袋走。通常是两条麻袋轮换接着踩。这有一说,叫“一代(袋)接一代”。新娘对婚事不乐,其心声从“哭嫁”中表露,新郎若是对包办的新娘无情意,此时便见分晓。如果钟情新娘,他等新娘踩完两只麻袋,便依从规矩,把新娘抱起走进洞房;若不,他早躲开不照面,任新娘心里叹苦,踩着麻袋进洞房。这一举,送轿舅舅是十分关心的,或喜或忧,要看新郎的态度。
新郎新娘拜堂。过去各地皆视“拜堂”为男女夫妻关系缔结的证据,因此,新郎家极为重视拜堂的礼仪。一般地方的拜堂仪式虽然也十分隆重,但程序简单,仅履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这三拜之后,即入洞房。而定埠民间则不然,新婚夫妻三拜之后,还有一连串的“拜”,一一答谢至亲好友的人情礼。有知客先生当司仪,照着事先备好的单子从新郎的娘舅开始,大声唱礼:“娘舅舅母礼到,银洋×块。新郎新娘磕头!”……知客依次唱下去,唱得口干舌燥;新郎新娘的双膝依次一跪一起磕下去,直磕得双膝发软。如是大户人家,送人情礼的人多,新郎新娘要“拜”上几十分钟,累得苦不堪言,但他们的“高堂”却乐得咧嘴笑,以为这是一种荣耀,风光极了。往事如烟,昔日拜堂风俗早成了历史资料,如今男女夫妻关系有法律保护,再也不会经受那份磕头之苦了。
三朝拜丈母·夫妻双过门。拜丈母和双过门(回门)的风俗,本县各地都有,但“拜”法和“过”(回)法不尽相同,可谓“各处各乡风”。定埠民间过去是新郎在拜堂的第二天,由周公(媒人)陪同新郎去新婚妻子家拜丈母,随行的有一挑礼担的壮实小伙子。礼担要备烹调好了的菜肴(红烧肉、白斩鸡、肉圆、红烧鱼等)6碗,意谓六六大顺,另有糕点数包(盒)。新郎拜丈母,其意很明白,便是感谢丈母对他妻子的养育之恩。待一个月之后,新郎偕妻子一同上丈母家小住几日,叫“夫妻双过门”。如今随着时代的前进,此乡风也有变化,多数新婚夫妻已将早年的婚后一个月的“双过门”提前到“三朝”,把二“习”并为一“俗”,称为“双过门”。
满月·送夏。过去流传一说,叫“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仿佛女子出嫁之后,娘家父母就不问女儿的冷暖了。在定埠一方,昔日民间也有说此话的,不过仅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仍惦念着嫁出门的女儿。女儿出嫁一个月后,娘家父母要蒸米粉糕(意取步步高),做糯米团子(取团圆吉兆),去给女儿满月。女儿出嫁后的第一个夏天到来之前,娘家父母要买一对凉枕、两把毛扇、两双凉鞋,做两套夏装等,由母亲亲自送给女儿、女婿度夏,名为“送夏”。女儿一旦怀孕生孩子,做父母的为女儿付出的就更多了,这有催生、看撒姆(洗三)、送菜、为外孙满月等等乡风为证。由此可见,女儿同是娘的心头肉,时时刻刻牵着娘家人的心。
人活百岁,终有一死。人一死其家人就要为之办丧事,且要沿袭传统习俗,把丧事办得无可挑剔。定埠民间有这么一说:“替死人办丧事,是做给活人看的”。此话实在,透彻,一语道出办丧事要讲礼仪、重规矩的原因。事实也是如此,如有谁家不按礼仪、规矩办,别人准会指责丧事主家不肖、不孝。为了不授人以柄,这一方的丧事习俗确实折射出古吴、越民俗文化积淀深的特色,丧事操办得很传统,讲礼仪,重规矩。因限于篇幅,不能罗列丧事的全过程,这里仅择其几例,以窥一斑。
报丧。病人刚一断气,主家便在自家门墙上贴出一张近似讣告般的白纸,言明主家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死了某某,因家人守丧,不理他事,也不外出等。这玩意儿叫“揭帖”。接着,聘请对主家亲友分布情况熟悉的干练之人帮忙外出报丧,俗称“把信”。报丧人必须懂得报丧习俗,腋下夹一把雨伞(死者为男性,伞夹左腋;死者是女性,伞夹右腋),伞柄须朝前。为何如此?说是人死归阴,是阴鬼,阴鬼不能见阳光,但死鬼又要跟随报丧人去见亲友一面,于是报丧人夹把伞替阴鬼遮挡阳光,而伞柄朝前,是便于报丧人顺手握柄撑伞。报丧人到了死者亲戚门上,尚未开口说话,先按男左女右之习俗,把伞倒着往主人家或左或右的大门框上一靠。主人家一看伞倒着放的方位,便知亲戚中是谁死了。倒着靠放伞又有说道,原来古时有“人死如山倒”的说法,伞与山音谐,伞倒谐山倒,死人了。然后报丧人代表丧家朝亲戚双手一拱行个丧礼后,再告知死者死亡的时间,上祭和出殡的日期。照乡风规矩,报丧人离去时,亲戚的妻子要朝报丧人嚎哭几声,这叫“哭发”。
入殓。民间称入殓叫“下材”,把死人装进棺材里。下材的事由抬材(抬重)者经办,且有规矩。抬材者先把已停放在堂前的棺材盖揭下翻过来与棺材筒子并排着架在另两张条凳上,接着往棺材筒里垫一层生石灰(石灰杀菌消毒),再在棺材大头放几张从丧家屋檐上拿下的瓦(如丧家是草房,必须到未出五服的本家屋上“借”),小头放几块土基,这样死者下材后,便能头枕瓦片,脚蹬土地,叫做“上有片瓦遮身不怕雨,下有立足之地有路走”。最后为死者铺好垫被。这些做罢,由两名抬材者将穿戴一新的死者从房间里床上抬出来放在盖材盖板上,头朝大门方向,这叫“挺尸”。挺尸的目的,是便于抬材者替死者再梳理一次头发,再整理一下服饰。如果死者是女性,且生前爱俏,还要为之在脸上薄施脂粉。梳罢死者的头,必须将梳子用力掼断,如一次掼不断,非用脚踩断不可。此举有说道,叫做死者已了断生前的种种忧愁烦恼。待梳子断后,抬材者即指挥死者的孝子贤孙一捧头一捧脚地把死者平稳地放进棺材筒里,然后帮死者盖好被子,再盖上棺盖,结束入殓。
孝子行孝。丧事期间,孝子孝孙的磕头下拜,乃至卑躬屈膝等作为,被众人视为行孝的美德,不如此,反倒是忤逆之徒,遭人唾骂。旧时即使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位高权重的为官者,也得对抬材的“泥巴腿”下跪磕头,无一例外。否则棺材抬不出门,下不了葬,死人便不能“入土为安”。定埠民间孝子要在孝帽前口钉三龙棉花、孝服腰际扎一根草绳、脚穿草鞋等。这是旧时传下来的乡风,且皆有说道。三龙棉花,其含义为福、禄、寿绵(棉)长;腰际扎草绳,意谓结草报上人的养育之恩;旧传人死后黄泉路上第一道难关是“滑油山”,路面浇香油,捧灵牌的孝子脚穿草鞋不打滑,送亡故的上人平安走过滑油山。这一方民间还有一个别处少见的孝子讨饭的习俗,不过此习俗难得一遇,只有偶然碰巧才如此而为。何为“碰巧”?就是死者若是碰巧这年81岁,便是九九相重,九九八十一,孝子要讨饭。因古代传下来一说,数字中“九”为大数,是大的极限,牵强地类推,财气也到了极限。死者一死,财气极限消失,财数已尽,后代儿孙已现败落之象。唯有孝子讨一回饭,算是应了“败落”的穷运,之后便命转发财运了。孝子先物色好要乞讨上门的人家,如邻村有姓石(十)、姓柏(百)、姓万的,选其中一家便行了。如无此三姓,要讨三五家不等。在讨饭的前一天,打发人去跟对方人家商量好,求对方等孝子挎只破筲箕、捧只破碗上门时,把孝子训斥一顿:“你有吃有喝的,到我门上来装什么穷!”挖一勺冷饭撂进孝子筲箕里,“今朝就这一回,不准有下一回”。孝子诺诺称是一番,“败落”一关到此就化解了。
上祭。丧期一般是头尾共三天,出材(殡)的头天晚餐之后行上祭礼仪。上祭,就是亲人祭奠死者亡灵,是丧事过程中的重头戏,因此马虎不得,稍有疏漏,便落下话把,被斥之为“不懂规矩”。其中的清规戒律颇多,这儿仅略说一二。上祭前,丧家摆酒席宴请抬材(重)人及参与上祭的至亲,抬材(重)班子必坐首席,次席是娘舅家的人,其余客人则自由择席而坐。知客先生安排好席次后,即吩咐吹鼓手奏乐、上酒菜。接着,引领孝子、孝婿、贤孙等一干人逐桌磕头、敬酒。酒席散后上祭开始,棺材头前摆开祭桌,祭品有水果、三荤三素菜肴等,极为丰盛。写到这里要交待一笔,定埠民间有风俗,凡死者的至亲上门吊丧时必“挑香担”,雇乐班。所谓香担,就是猪头、公鸡、鲤鱼、粉丝、木耳、金针(黄花菜)及香烛纸钱等物挑作一担,用作上祭时祭奠亡故的亲人。因此,凡“香担”的菜,必须供上祭桌,好让死者入土前最后品尝享受一顿至亲的招待。不管香担的数量多与少,厨下均悉心烹制三荤三素,从不二话——这一来有乡风的规矩,二来挑香担者不仅已在猪头嘴巴里塞了钞票,而且在“谢厨”时送给了厨下烟和酒,有的还送“红包”。知客先生对此监督甚严,不准厨下有遗漏,查点清爽祭桌上菜的数量和香担数相符时,才大声宣布“上祭开始”。亲人跪拜亡灵的顺序也有规矩,均得听从知客先生的安排,不能有乱。旧时丧事上祭,还请和尚念经超度亡灵,或请道士踩八卦。如今丧事上祭有新法,如死者是高寿而终,其女儿、女婿雇来的八音队要唱“哭灵”等戏曲。上祭一节最动人心魄的是哭丧,媳妇与女儿,各有各的哭词,皆是即兴现编,直抒胸臆,毫无粉饰之处。
开肩。民间为人行善的抬材(重)行当虽有些许经济收入,但毕竟是项苦差事,干的又是脏活,他们一旦上了年纪,便要交班。但交班、接班有规矩,接班人须履行过“开肩”礼仪,方有抬材(重)资格,等到下一回有人亡故时,换下“交班人”。开肩礼仪很简单,仅是交班人先物色好接班人,待到有福气好的高寿老人病故,接班的年轻人便“开肩”。当棺材抬出村后,抬材(重)班子敲锣者一声锣响,孝子等闻锣声跪地,抬材人驻脚不行,早已站在路旁等候的接班人忙上前接过交班人肩上的抬杠放在自己肩膀上压一下,眨眼间再还回到交班人肩膀上。锣声再响,棺材再前行之间,开肩仪式已成。虽说看来简单,却做得认真,颇有古礼制遗风。
祖坟山的几个不可。过去多数姓氏有公共的坟地,俗称祖坟山,大多选在离村庄稍远,地势较高的朝阳处。乡民视祖坟山为列祖列宗的灵地,也是庇佑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的风水宝地,万万亵渎不得。为使这块宝地圣洁,一般均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各姓氏的规矩不尽相同,有严有松,若综合一下大致有五个不可:死者在30岁以下,不可上祖坟山,因古人有“三十而立”一说,未到“而立”之年即亡,为少死鬼;为盗、斗殴致死者,称恶鬼,不可上祖坟山;自寻短见而亡,为厉鬼,不可上祖坟山;妇女因难产而死,身带血污,属命苦、不洁,不可上祖坟山;未出嫁的女子病亡,不可上本姓氏的祖坟山。若该女子已许配他人,则恪守“生是婆家人,死是婆家鬼”的古训,由婆家备下棺材,未婚夫君身着孝服,腰扎红布带、手持红灯笼,随同抬材(重)班子亲自上女方门上领丧,领回后同样不上祖坟山。旧时野地里的冢冢孤坟,多为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