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事情缘


    翻阅一下中国源远流长的酒文化史,酒与儿女情事是紧紧连在一起的。红墙之内宫廷妃子的酒章,虽然占据了其中的很大篇幅,但在几千年漫长的封建历史中,中国女性被选进帝王宫廷中的,毕竟是女人中的绝对少数;因而红墙之外众多才女、以及青楼女子演绎出来的酒事故事,比酒池可以泛舟的皇权后宫,要清纯、高雅得多。

  

  在这方面,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时期的卓文君,她与辞官而归的司马相如从四川临邛(今天的四川邛崃)私奔之后,一度成了一个卖酒的女子。一个公孙王侯的十七岁公主,敢于跳出豪门庭院,与落魄的才子到穷家破舍里,两人以卖酒为生,也算是酒文化史中的耀眼篇章了。据《史记》中记载,过惯了公主生活的卓文君,在司马相如的老家成都开的酒店里“当垆”,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做了掌台的女老板。才子才女,夫唱妇随,享受人间市井生活之乐,这是中国酒史中的独特篇章。笔者在读其传记时,常常浮想联翩,司马相如多才多艺,在追求卓文君时,曾一边抚琴,一边吟唱《凤求凰》之曲: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当夜深人静、酒馆的酒人都已归家,酒店关闭阁门之后,他俩在边饮边歌、重新弹唱起这只曲子时,心灵上会激起多么浓烈的爱情圣火?据《酒轶》书中记载,卓文君原来是不会喝酒的,但入境随俗之后,成了司马相如爱情侣伴之外的“酒歌之侣”,顾名思义,那是一边喝酒一边弹唱之乐,这种酒歌与琴书齐鸣,是豪门贵族中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清雅。司马相如的一生,留下了名著多篇,如《子虚》、《上林》等词藻瑰丽的文赋,一直成为魏、晋南北朝文人仿效的美文。

  

  尽管后来司马相如被汉武帝召进长安为官,卓文君又过起了富裕生活,但四川成都和邛崃百姓,难以忘却卓文君当酒娘的日子。据《北梦琐言》书中所记,始自文君“当垆为业”,“蜀之士子,莫不酤酒”,其影响之深远,可见非同寻常。多少年来,当地以她名字命名的“文君酒”,一直畅销不衰,已是最有力的证明。

  行文至此,笔者忽然忆起一件往事:上个世纪之尾的1996年,笔者曾应邀去四川五粮液酒厂做客。记得,酒厂十分宽敞的院落内,有着古代众多酒仙饮酒的雕塑,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及竹林七贤的醉饮之态,尽在雕像群体之中。我不记得是否有卓文君的塑像在其内了,如果不是笔者记忆疏漏,确实没有这酒娘的肖像,作为中国美酒之乡之一的四川,似应补上这个人文空白。因为卓文君的酒事之功,不在于她是否酒量似海,而在于她在中国酒事情话中,是远古的第一位才女中的酒娘!

  中国历史上的第二个酒娘,就没有卓文君那么幸福了。据中国民间传说,在江苏北部曾有一个叫阿香的姑娘,她是个被雇于大庄园主的丫头。出于她天性的善良之故,她常常把雇主交她打酒的钱,送给乡里的穷人,然后用酒壶舀上山间泉水,交给她的雇主。最初那位富贾并没发现她是以水代酒,因为那泉水的滋味甘霖如酒,并带有一种奇香。后来阿香在一次故伎重演时,被雇主发现了。于是这位阿香,命运更加悲惨,她被其雇主推入山间深潭之中,从此人间虽然消失了美丽的阿香,却多了一口香甜的酒泉。这当然是无史可考、流传于民间的另一篇酒事情话,与卓文君的爱情酒话相比,是一个颇为悲凉的故事,但是当地人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笔者之所以如是落墨,因为美酒“洋河大曲”,就产生于斯。至今那儿的酒徒们,还浓墨重彩地描绘着酒娘阿香哩!

  在这酒与情的一隅,在女性中可称得上人文典范的,除了上述的两则故事之外,以酒点燃人间爱之圣火的。要属南宋才女李清照的人生写真了。她与其夫君赵明诚相爱时,已然留下“举杯抒怀”之习;由于其才子丈夫赵明诚早逝,又因南宋被金兵追击国府不断南迁,为躲避战乱而来到浙江的李清照,在国破家愁以及对赵明诚的思念下,酒习变得无度。我们只要翻阅一下她的诗词,那浓郁的酒香中深埋着的淡淡的哀愁,就会扑面而来,并立刻涌进我们的心扉。

  

  她的诗词中,写到酒的地方很多。如“浮头酒醒”之句,写下她直到酒醒时还头脑飘浮如云。在“浣溪纱”词作中,再现了她的浓烈酒情:

  莫许杯深琥珀浓

  未成沉醉意先融

  疏钟已应晚来风

  瑞脑香消魂梦断

  辟寒金小髻鬟松

  醒时空对烛花红

  先酒后情。

  酒情交融。

  笔者不知在中华才女中,在借酒抒情的意境上,有没有第二位能与李清照媲美的?女性不仅善饮,其酒后情思,也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淹没自己,淹没男人——把一个情字写在天上,耸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