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民族为海南早期族群的主要来源
与大陆一水之隔的海南岛,早期先民与当时遍布于岭南的百越民族渊源极深。要探究海南岛的先民,还得从古人类遗址说开来。
落笔洞,位于海南岛南端的高山与平地过渡地带,为一个独特的喀斯特山体中的溶洞,进深才十余米,有海南岛迄今发现的最早期人类活动遗址,距今约一万年。人们在这里发现了8枚晚期智人牙齿化石,还有大量的石制品骨制品,以及脊椎食物及水生食物残留。有人将落笔洞人归为黎族先民,但这值得商榷,因为从一万年到五千年之间,海南岛已很难找到人类活动遗址,数千年间几乎是一片空白。
到距今五千年甚至更早,海南岛的人类足迹渐渐频繁起来,那时代遗留至今的人类活动遗址处处可见,且一脉相承。这些遗址在南方山地居多,光宁远河流域,就有大茅遗址、高村遗址、沟口遗址、河头遗址、卡巴岭遗址、三间坡遗址等等。在这些遗址中,有大量的石锛石凿石斧出土,还有粗砂陶,说明海南岛的人类文化开启于新石器时代。
这类遗址中的陶器样式,直到近几百年还出现在土著人的生活中;早期的刀耕火种耕作方式也延续到现在,山兰米就是这种耕作下的产物,山兰酒成为稀缺的佳酿,说明不同时期的人群具备的依承关系,同时也说明这个孤立海岛文明的单一和社会发展的缓慢。这些早期活动的人类,目前基本上确定为登岛最早的居民——黎族先民。
那么,海南早期的黎苗回汉先民都是从哪里迁徙来的呢?
黎、苗、回三大少数民族来源不同,和谐共居
黎族——古雒越人后裔,海南最大的少数民族
黎族先民,主要来源于岭南的百越民族,应该是以雒(luò)越人为主体,肯定也融入了当时活跃在岭南的西瓯(ōu)、南越、南瓯等人群,语法受到他们的混和影响。如今,南越、西瓯、南瓯等古老的语言分别汇入到了汉语方言和壮侗语系族群中,以黎语的复杂性,肯定还有这些古老族群语言的残留;总之,黎语在壮侗语系独成一支,但基础词汇和语法也与壮泰语支接近,至少有两千年以上的隔阂,后来不排除陆续有其它族群汇入,但黎族的基础语言在先秦时期已经基本形成。
黎族分哈、桤、润、美孚、赛五大方言支系,有些支系之间语言不通,可见他们来源的复杂,进岛时间也有先后,横跨数千年。其中居住白沙一带的润黎、居住在保亭一带的赛黎,环境相对闭塞,语言习俗也与其它支系有很大差异,被称为本地黎或深山黎,可见他们登岛的时间更早,与岭南一些消失了的古老族群可能有更深的渊源。
最早,黎族人的生活范围遍及全岛,后来其它族群先后登岛,黎人渐渐退缩到海南岛中南部山区与台地,如今在昌江、白沙、琼中、保亭、五指山、乐东、东方、陵水、三亚等地广泛分布,其它如万宁、儋州、琼海、屯昌等邻近山区也有部分黎族乡村,他们维持着游耕状态,当然农田耕作也是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
如今,海南的黎族人口已将近130万人,是海南最大的少数民族。
海南苗族——响应中原王朝的征召而来的民族
海南苗语,又称勉语,该语言其实属于苗瑶语族中的瑶语支,而非苗语支,所以他们的族名归属值得商榷。
海南苗族主要从广西征召而来,大约来自明代的嘉靖和万历年间,那年代对边境管控加强;而海南黎族在其它族群挤压下,发生频繁暴动,中央王朝本着以夷制夷方针,在黎族生活地区迁进了不少苗族。后来,更多苗瑶族人前来投奔亲戚,或谋生逃难,都汇入到了海南苗族中,当然也不乏其它人群的融入。
这就注定了苗族与黎族伴生的现象,海南苗族也曾被称作苗黎。由于人口稀少,山地的沟谷已由黎族占据,他们只能选择更高海拔地带,居住分散,不像其它语言族群汇聚成片,他们散落在海南的中南各民族地区,呈孤岛状态。
由于缺少耕地,苗族大多在深山里过着游猎生活,居住茅草屋,习惯刀耕火种;日常风俗与内地苗族有很大区别,而与黎族越来越接近,包括服饰也有近似之处,色调以湛蓝为主调。
海南苗族注重祖先崇拜,自然崇拜也占有重要地位。上世纪初,在海南琼中部分地区的苗族又受到基督教影响,上帝代替了诸神,凡遇不顺心的事都向上帝祈祷。蜡染、苗药,都是海南苗族的特产,他们的语言与广西壮族自治区凌云县与思恩县的瑶族语言相差不大,如今海南苗族的人口大约为七八万。
海南回族——海上丝绸之路的舶来人群
回辉话,就是三亚回族的语言。
三亚回族的来源与海南其他族群迥异,也与内地回族不同,而与海上丝绸之路有很大关联;他们的早期先民生活在马来半岛以及柬埔寨南部,后来向东聚集到越南南部,约公元192年在此建立占婆国,东汉文献上称这个国家为林邑。
唐宋以降,占族人开始信奉伊斯兰教,随着穆斯林的迁徙,陆续有人来到海南,在各港口驻留、经商,有些世代居住下来;大约在明代,越南黎朝政权以及后来的阮朝政权大举兼并占婆国,大量占族人跨海避难,汇入到海南;明清之际海南回族最多达到20余万。后来由于清朝数次教难,大量回族离开海南,也有一些被海南其它族群同化;残留的穆斯林,汇集到了三亚的羊栏镇,形成回新和回辉村,成为三亚回族。
羊栏镇,曾改为凤凰镇,现在统归为天涯区,其中的回辉社区、回新社区就是三亚回族的传统家园。回辉话以古占语为基础,属南岛语系的马来语族,同时混入了一些中东音,到海南后又夹杂不少黎语、汉语,成为海南极独特的语言。
三亚回族的生活习俗与伊斯兰教息息相关,这里清真寺的密度为中国之最;因为沿海,他们世代打鱼为生,因而又保留很多沿海渔民的生活特征,如今三亚回族人群已达10000余人。
汉族各民系来源于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生活多姿文化多彩
临高语人群——与黎族近亲的古雒越后裔
其实,临高语人群也可以归为古雒越人后裔,他们与黎族近亲,因而也曾被称为熟黎。在公元前111年朝廷剿灭南越国,在海南划定二郡,典籍中记载的海南主要族群为骆越人和俚人,这骆越人应该就是临高人的先人,而俚人就是黎族的先人了。
临高人的先祖可能生活在古雒越人的东缘,他们登岛时间相对晚,延续时间相对长,语言更接近壮侗语系中的壮泰语族。临高在海岛北部留下的痕迹也更为丰富,最早广泛分布在海岛北部的海口、文昌、定安、澄迈、屯昌、临高等地,黎族先民也就在这时开始慢慢南迁。这琼北平地形同一个栖息驿站,从大陆南端来到海南的一个又一个族群,先期都会在这里栖足,然后往别处迁徙,直到数量庞大的闽南人群来到海南,以人数优势才得以在这肥沃地带扎根。临高语族群在后来登岛族群的扩张和挤压下,渐渐退缩到今天的临高县大部,儋州市东北,以及澄迈县以北地带,使用这一语言的人群如今有60余万人。
临高话与今天的壮族、傣族,还有泰国的泰族、缅甸的掸族,老挝的老族,都有着较近的血缘关系。但是长期与岭南汉族尤其闽南语族群交集密切,因而其语言混和了不少汉语,并且接受了汉俗,如今他们已整体归入到汉民族中。
儋州话人群——迁入海南的早期岭南汉人后裔
儋(dān)州话,明显带有中原汉语与南越语的混和特征,可见他们最早的来源应该是西汉的古南越国,是南越人与汉人融合后,又遭到汉王朝的剿抚,一部分来到了海南,因而少部分保留了古粤语;平定岭南的伏波将军路博德、马援等,经常被他们提及。
直到隋朝成立崖州,州治设在广东高州一带,粤南与海南联系密切,大量粤语人群通过雷州半岛迁徙到海南,他们习惯近海生活,而当时沿海地带多被临高人占据,他们便沿着西海岸一路往南,选择儋州之地扎根,汇成儋州话人群,其语言可大致归入到汉语的粤方言中。
如今,这一人群分布在儋州市大部,以及昌江县西北的海尾、南罗,白沙县临近儋州的部分村落,这一人群如今已发展到100万上下,在海南方言中仅次于海南话和黎语,是海南第三大方言。
哥隆话——黎民族与其他族群的混和语言
哥隆话,是以黎话为基础语言,混和汉族数种方言的一种新型语言。
哥隆话人群分布在海南岛西部的墟镇或屯军之地,他们先是被周围的军话人群、闽南话人群,以及苗人分割,并与其它各族群混居通婚,形成了一种混合语言;他们的语言被称为哥隆话,海南其它地方类似的话也被称为村话。
哥隆话与黎语的同源词达到40%,但受到古代西南官话、儋州话和闽南话的极大影响,也保留了汉语大量的古音和古义;他们的居住地与黎区隔离,被军话和海南话人群包围,呈现出小地方的移民文化色彩,比黎人更注重教育。
如今,哥隆话人群主要集中在昌化江下游的东方市和昌江县境内,人口约6万多。
军话——在海南诸地方语言中最接近官话的语群
唐宋以来,海南都有驻军,从大陆抽调不少壮丁戍守海岛。
到了明代,更加强了边备,大量民丁从西南汉族地区征调至海南,卫所制度就在这时候建立;尤其明末黎乱频繁,每次都要从外地调派军队平叛,最多一次有十万人,他们通行军话,不少留下来化身民籍,与土人结合;数百年发展,形成了今天的军话方言区。
海南军话主要是西南官话和当地语言的融合,是与普通话最接近的海南方言,大致分布在昌江、东方、乐东、三亚等沿海地带,儋州和临高也有分布;他们多居住在当时民族地区的中心城镇或临海地区;现在海南西南部很多带“所”的地名,都曾是屯军之地,多为军话族群的生活区。
海南各地军话都受地方方言影响,但基本相通,很多地区的军话与北方汉人交流时不存在语言障碍;如今,军话人群已接近12万。
疍家话族群——以船为家、远海漂流的渔民
疍(dàn)家话,又称水上话。多为打鱼为生,以船为家的渔民,他们很多人以前在岸上没有房子,被称为疍民。
传说疍人来源于河南澶水一带的古亶(dǎn)人,后来迁徙到内陆江河以及南方沿海,广泛分布于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香港以及东南亚的沿海地区和主要内河,因此疍家话不是单纯的某一种方言,在不同省份指代不同的方言,后来也多将在陆上房地、长期以船为家的人的人,统统归为疍民。
南海一带的疍家人,又相传为西汉灭南越国,大量越民被逼到海上,成为疍民;但以现在海南疍家话与粤语的渊源,应该不会那么早,大约为元明时期,广东阳江等地的渔民向四处漂流,其中一支在海南各河口聚集,形成今天的海南疍民。如今,海南疍民分布在三亚河口、红沙以及琼海的潭门、陵水的水口村、昌江新港等地。他们基本都已上岸居住,生活相对富庶;因为常年在海上漂流,与广东交流密切,疍家话基本保持了粤方言的原貌。
海南现有疍民约4万人,身为渔民的疍人形成了独特的民俗,对海鲜的烹饪自有一套,咸水歌是他们出海打鱼过程中形成的一种自娱自乐的歌调,在广东民歌的基础上形成。因为他们历来有远海打鱼的习惯,南中国诸岛清末以来就出现在他们的海上指南——更路簿中,因而中国广阔海域的开拓就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迈话——闽南人漂落到三亚的“白话”支系
迈话,很多人认为是儋州话的分支。儋州话人群大部分在儋州安居下来,但还有一部分人沿着西海岸继续南下,在今天的东方市、乐东县等地均有散落,还有部分迁徙到了中部的琼中,他们的语言称为迈话。但是,狭义的迈话单指生活在三亚这一人群使用的方言,他们被称为正宗,位于崖城的拱北、城东、水南,部分迁徙到羊栏一带,分布在羊栏村、妙林村等地。
三亚迈话与疍家话同属粤方言,但族群来源有很大区别。迈话族群都说先人来源于福建莆田一带,跟疍家最早作为渔民登岛;那么,他们先人说的应该是闽南话,如今迈话属粤方言,接近于广东恩平语音,很可能这一族群先是迁徙到这一带,然后南迁到三亚,在崖城一带登陆并成为陆上居民,后来又迁到当时的三亚街。三亚街遭日军占用修建机场后,他们便迁向了附近的羊栏和妙林。相对于疍家话,迈话被认为是比较土的“白话”,说明他们比疍家族群更早定居于三亚。如今,三亚迈话族群的总人口已达到三万左右。
客家话群落——各时各地客籍民系在海南散落分布
客家人,多是中原聚群南迁到江西南部、广东北部、福建西南一带山区的中原汉人,后来又陆续扩散到珠江三角洲和广西东南部,以及湖南、重庆、四川等地。唐末及两宋期间,陆续有客家人渡琼,尤其南宋末年在元军驱赶下,大量闽南人与客家人南迁,有的渡过海峡进入海南,到明清时期客家人入琼又形成一个高峰。上世纪后半叶的农场建设,又有大量广东籍工人来到海南,散布各地农场。
传统的海南客家人,广泛分布于儋州市的南丰镇、兰洋镇等地;澄迈、屯昌等近松涛水库一带,其它如临高、万宁、陵水、屯昌、海口、三亚等均有分布。他们坚守聚族而居、抱团奋斗的传统,如今海南客家人已发展到四十余万。
海南话——闽南人大量涌入,汇成了海南岛基础方言
最后,就要讲到海南岛的基础方言——海南话。
海南话属汉语方言中的闽方言分支,讲海南话的人口超过500万,是海南本地方言人口最多的族群,且还有300万左右的华侨以海南话为母语;海南话与雷州话、潮汕话,均为近亲的闽南方言。
闽南人自古就有人迁往海南,很多大姓的族谱可追溯到唐朝;但闽南人大规模进入海南则要追溯到南宋末年,南宋末帝被元军一路追杀逃入闽南,然后沿海岸线继续南下,几十万福建莆田人随之迁徙,在崖山海战后,这些遗民又陆续往南逃避元军残害,集中到雷州半岛一带,其中大批人陆续进入海南,汇成了海南岛上最大一个族群。
由于海南岛特殊的地理位置,海南话受外界语言干扰较少,大量的古汉语词汇和语调得以保存,可谓古汉语的活化石;与闽南话对比,海南话明显融进了粤方言、客家方言和官话,也掺进了极少部分黎话。
清代中叶以来,大量海南人到国外谋生,海南与外界的沟通交流变得频繁,风气为之一开,为中国的文化、思想、政治、经济等领域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那斗话、附马话等小种方言
这两种语言都出现在东方市,都以村庄命名。讲那斗话的有两个村庄,位于八所镇以南,有四五千人操此种语言,以黎语为母语,周边被其它语言包围,因而融合了海南话和军话,形成一种独特的语言。
附马话则位于昌化江畔的四更镇,也有两个村庄,持这种语言的只有一千余人口,他们的祖上应该是数百年前从江西征召而来,与赣方言已有很大差别,受军话、海南话等影响较深。
综述
人类的迁徙路线,已经依据语言的归属而有了清晰的脉络。作为弹丸之地的海南岛,语言十分丰富,为研究族群的迁徙和语言的发展演变提供了一个极佳的范本,有待更多的专家学者前来深入探究。(来源:三亚日报2017年01月01日 第07版: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