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的年味


寿州的年,跟别处相比,大同而小异。按照老古话说,年其实是一个妖怪,桃符避邪,正是此说。寿州的八公山上有万亩桃林,可家家户户门口再不挂桃符了,时代变啦!年掺杂着许多情绪,小孩盼着过年,是因为平时学习太紧张了,可以在喜庆气氛里放松一下,可以玩玩游戏,找着同学和朋友们玩儿。大人并不一定盼着年,每到一个新年心里就咯噔一下,又过年了?!不免生发“昨日像那东流水”的感慨。

寿州的墓地在八公山麓。每年冬至和“小年”间(祭灶,农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要上坟,坟地越辟越大,炮仗越放越响,墓地的车辆挤得山道上到处是。亡故的人总是叠加的,这样下去空间又是个问题。寿州的年味就是从这些小事中渐浓的,有在外游混的青年,年一到,也会呆在家里,在父亲数落声中擦着玻璃窗户。

对待团结的问题,寿州人从不敢怠慢。这个青年又不是四方游僧,总要回到家里去跟着父母一起面对生活。这种对传统的敬畏态度根源于一代代人的言传身教,很多过年的习俗得以完整保留,这跟寿州人精神价值取向有关联。

传统的寿州人家,总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数枝蜡(腊)梅,墙上晒着腊肉,石墩子上放着一盆茶花,背景不是很明亮的那种,梅花也是暗黄的腊梅,不是红梅。寿州传统人家不少在巷子深处,门挨门的邻居,各家泼的水都在公共地界积下来,城池的排水系统也不太好。寿州总有一些幽暗的感觉,就是这种环境才适合挂灯笼、贴春联,这就叫欲明先暗了。

寿州是书画之乡,这一点也没说过头。即使蓬门筚户也要写出像样的春联来。大卫巷一家在戊子年写下了“南州世泽,东海家声”,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姓徐人家通用的对联,上联典指东汉的徐穉,人称“南州高士”。下联典指秦时方士徐福,携童男童女数千人渡海访仙。不管怎么说,也从一个侧面看出寿州人对谱系的重视,那对联正楷书写,虽然小小门户,但有了这样的字和义,也能看出主人的高贵气质。

写春联和送春联在寿州蔚然成风气,寿州写字的多,书斋亦多,写一手好字的人很多,书画之风昌盛。撰联的老先生们也多,咬文嚼字,编得联来都有针对性的,当官的、从商的、教书的等等都能“对症下药”。就像上面的“南州”联,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就无法了解,大年三十,满大街这么一瞧,寿州年乃书法大观也。

己丑年的寿州报恩寺一联曰:戏纳千秋中外事,笑除万种古今愁。上联的联尾露出了一个“事”,下联的联尾露出一个“愁”,新桃换旧符在此可见一斑。但也看出寺院的态度并不积极,寿州贴春联从不敢马虎,总把旧联擦洗干净,对联总不可以一年一年的老面孔。

现在的报恩寺是别处的方僧接管的,怕是没有报恩寺过去的谨慎了吧。马育良先生己丑年撰联曰:鼠逢己丑潜踪去,牛踵戊子奋蹄来。工整且有寓意。寿州有几个老先生对联卖得好,今春百岁老人姚摩宵的对联也在集市上卖,先生正楷一丝不苟,虽一幅得二块五角钱,那可是一笔一画认真写出来的,并没有放在印刷厂如数复制,二块五角钱花得值!往门上这么一贴,年味就有了。

这就是有着旧时中国缩影的寿州年味,越看越有味道,越看感觉这里面实在是太深邃了。这座城池实在是罹难多多,战争、水患、屠城……可这年并没有因为灾难而停歇,这生生不止倒让人看出其中的苍深来。《萧乾忆旧》中,萧乾说,“我一直认为,当中国人就得分享中国的命运并且尽力改善那命运。”这句话可以放在寿州,我们则可以说,当寿州人就得分享寿州的命运,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我们在年中对新春眺望,正如淝水流波,我们会带着愿望一直向前。

己丑年老人和孩子们在暖阳下享受着安祥,虽则蕞尔小城,送花拜年却成了风气,扶郎、玫瑰、天堂鸟,一篮篮春光送到千家万户,远乡的游子早早地归来,他们因为寿州而放不下,他们放不下寿州的年,年味萦绕,总会有更多的奋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