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的乡下,已经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的生活逐渐好转。年关将近,差不多每家都要杀一口猪,谓之“牵年猪”,老人们不说“杀”,是为了避讳。杀年猪是一件大事,大屠户带着二屠户(帮手)挨户逐圈地忙着“牵”下去,附近村邻也被叫来吃血肠,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浓起来了。
近几年,农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家家户户都养起了大肥猪,每年过年都要杀一头,“牵年猪”的习俗还融进了时代的新风气。
“牵年猪”的工序还挺繁琐,放血之后有一道过程,叫做“吹开”,就是从一只猪腿上割个口子,用铁条从不同的部位捅进去,再对着口子向里面吹气,直到猪身膨胀起来,才用绳索束住气口,下到开水桶里浸泡、刮毛。等到年猪开肠破肚之后,有老年人的人家,儿子媳妇或孙儿孙媳多会上去吩咐屠户囊一个“十尖”。
什么是“十尖”呢?就是割取猪身上的十个尖端部位,如舌尖、嘴尖、耳尖、心尖、肺尖、肚尖、肝尖、腰尖、蹄尖、胰尖等,各取一二两重,装在猪的膀胱里。囊“十尖”是很令人惊异的事儿,那么小的一个猪尿脬,要囊进去一二斤重的十个尖儿,有时还加一点肥肉,必须边塞边揉,使之充分扩张。最后,全部内容填充进去了,这个“十尖”形同一个大葫芦,被屠户拎在手中,晃荡晃荡,送到老人的手中,顺便说几句吉祥话,比如“吃了‘十尖’,寿比南山”“十尖圆圆,过个好年”等等。老人接过来,除了向屠户师傅说些感谢的话,还要在众人面前夸赞儿子媳妇孝顺。
囊好的“十尖”会放进一个大吊罐里,或者一只砂锅里,慢慢用文火炖烂,烂到只需用筷子一戳就囊破肉出,然后加些姜蒜和细盐,即成被乡下人称为大补的美味。老人围炉就火,每餐吃一小碗,据说能温补脾胃,提升元气,恢复体力。囊“十尖”这道活儿只能由大屠户完成,如果让二屠户来干,往往开口过大,那后来无论怎样也难以包囊下十个尖儿,甚至猪尿脬会白白作废了。
虽然鸡鸭鱼肉成了餐桌上的寻常食物,囊“十尖”的习俗隔了三四十年之后,在我们这皖西一带已经逐渐淡漠了,但是对于敬老爱老,这无疑是一种很有意义的传统乡风。只是,非但后生们,就是专门从事“杀生”的二屠户们,囊“十尖”的技术恐怕也不熟悉吧,你如果硬要叫他们来囊一个,一定会弄得村邻们掩口胡卢,甚至抚掌大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