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余姚朱舜水纪念堂


明末清初国祚变迁之际,浙江余姚有位学者朱舜水流亡到日本传播中华文化,成为日本闻名于世的“胜国宾师”。

朱舜水纪念堂位于余姚市区龙泉山脚下,一座粉墙黛瓦的院落,坐东朝西,门前立有石碑,上刻“余姚市文物保护单位:朱舜水纪念堂”,院门上挂的“朱舜水纪念堂”匾额由浙江省政协副主席李朝龙先生题写。走进院门,是个狭长的庭院,院中建有五间坐北朝南的重檐硬山式堂屋,中间一间门头挂着“崇孝祠”匾额。疑惑间,看到墙上镶着一块石碑,上刻《朱氏老三房祠堂简介》:朱氏老三房祠堂又称崇孝祠,是明末清初流寓日本的著名学者朱舜水家的族祠,属余姚一本堂朱氏。该族自宋熙宁年间自鄞县迁居余姚,传十一世即老三房支系,朱舜水为该系八世子孙。

朱氏老三房祠堂坐落在龙泉山南麓,现存建筑建于清末,共有三进,前为门楼,中厅祭祀,后屋供奉祖先神位。整座建筑顺山势层叠,结构简练朴质,青瓦灰墙,红牖棕椽,环境雅洁。朱舜水诞生395周年之际,余姚市人民政府拨款修复该祠,开辟为朱舜水纪念堂,以纪念这位伟大的中日人民友好先驱者。

走过门厅,后院正中是一排依山势而建的石阶,登上数十级石阶,抬头仰望,门头高悬“胜国宾师”的匾额。大门两旁挂着一付对联:东海蹈曾甘家耄,逊荒千载斯文归后死;南天擎独苦臣心,如水一江终古属先生。室内布置有“朱舜水先生史迹陈列”,陈列内容分四个部分。

浙江余姚朱舜水纪念堂

第一部分,求师从学。有介绍说,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农历十月十二日,朱舜水出生在余姚龙泉山麓,名之瑜,字鲁屿,号舜水,兄弟三人,排行老三。八岁丧父后,随兄寄籍江苏松江(今属上海),拜松江名儒、礼部右侍郎朱永佑、东阁大学士兼吏、户、工部尚书张肯堂和武进学者礼部尚书吴钟峦为师,着重研究古学,尤擅长《诗》、《礼》、《经》等典籍,为松江府儒学生,擢恩贡生,深得老师器重。

第二部分,抗清志士。崇祯十一年(1638年),朱之瑜以“文武全才第一”荐于礼部,而朱之瑜见“世道日坏,国是日非”,自知不能为流俗所容,便放弃仕途,专注于学问。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而亡。不久,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改元弘光。这时江南总兵方国安推荐朱之瑜,并奉皇帝诏命特别征召他,他未就任。弘光元年(1645年)正月,皇帝又下令征召朱之瑜,他仍不就任;四月,在荆国公方国安再次推荐下,朝廷任命他为江西提刑按察使副使兼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监方国安军,他还是不就任。一年内三次拒绝征召,遂遭奸臣嫉妒,次年以“不受朝命,无人臣礼”罪追缉。朱之瑜星夜逃到舟山,以行商为掩护。

弘光元年五月,清兵攻陷南京,弘光帝出走,方国安、阮大铖投降清军。弘光帝败亡后,明室又产生两个领导力量,即明绍宗隆武帝(唐王朱聿键)政权和鲁王监国(朱以海)政权。不久,清兵攻取福建,杀了隆武帝。此时,鲁王率领部下进占南澳岛,然后攻取了舟山群岛。危急之中,朱之瑜首次赴日本筹饷,想借日本援兵资助舟山守将、兵部左侍郎王翊,以恢复中原。由于日本实行海禁,不许外人停留,无功而返舟山。

浙江余姚朱舜水纪念堂

永历四年(1650年)朱之瑜再次东渡日本,不料被清兵抓到,逼他剃发投降,朱之瑜谈笑自若,誓死不降。刘文高等人被其义烈所感动,偷偷驾舟将他送回舟山。次年,朱之瑜又去日本,后由日本乘船到安南(今越南),当他起程返回舟山时,得知舟山和四明山寨均被清军攻陷,鲁王避走厦门,朱之瑜最要好的师友王翊、朱永佑、吴钟峦等人先后殉节,尤以王翊死得最惨。朱舜水含泪写下《祭王侍郎文》,并痛言“中秋为知友王侍郎完节日,惨逾柴市,烈倍文山,仆至其时,备怀伤感,终身遂废此令节。”

由于国事日益危急,鲁王在永历八年(1654年)降诏征召已经55岁的朱之瑜,因其东西飘泊,住处不定,诏书辗转两年才到他手上。鲁王在书中责备他“托谕占城,去而不返,背君苟面,史氏讥之。”朱之瑜手捧诏书,想立即回国,苦无交通工具,困于安南。只得先复鲁王一信,陈述他历年在海外经营、筹资的苦心。永历十一年(1657年)二月,朱之瑜终于等来了日本船,准备乘舟渡海回国,不料又遭安南供役之难,被羁50余日。安南国王知他是一位中国学者,便想留住他委以官职,逼他行人臣之礼,朱之瑜直立不拜。安南国王一怒之下,当着他的面杀了许多人。朱之瑜始终没有屈膝。为了记住这段经历,羁押期间,他天天记有日记,后辑为《安南供役纪事》。

第三部分,胜国宾师。永历十四年(1660年),朱之瑜受郑成功、张煌言之邀,决定回国抗清,于10月19日回到厦门。永历十五年夏,郑成功和张煌言会师北伐,收复瓜州,攻克镇江,朱之瑜亲历行阵。北伐军一度进军顺利,收复二府二十四县,直抵南京城郊,兵威震动东南。然而由于郑成功目光短浅,盲目屯兵南京城下,贻误战机,且律兵不严。至七月,北伐军在南京城外被击败。郑成功转而退往福建沿海,最后退守台湾。张煌言则数年后被捕遇害(尸骨葬于杭州西湖之滨)。朱之瑜鉴于复明无望,又誓死不愿剃发,于是再次东渡日本。

浙江余姚朱舜水纪念堂

这年冬天,朱之瑜来到日本,未能获准登岸,只得困守舟中。当时日本施行锁国政策,日本学者安东守约经已在日定居的陈明德介绍,以手书向朱之瑜问学,并执弟子之礼。朱之瑜为安东守约“执礼过谦”的恭敬,及“见解超卓”的学问所动,在舟中复信安东守约。信中,朱之瑜悲喜交集,悲则国破家亡,故国“学术之不明,师道之废坏亦已久矣”;喜则“岂孔颜之独在中华,而尧舜之不绝于异域”。表达了他有意将圣贤践履之学传于这位异国弟子的心情。安东守约等人为其定居日本四处奔走,最后得到日本政府批准,破40年来日本慕府之国禁,让他在长畸租屋定居下来。朱之瑜就此结束了十多年的海上漂泊生活。朱之瑜初到日本,生活拮据,安东守约以自己的一半俸禄奉师,感情十分真诚。

朱之瑜定居日本时曾反复强调,自己并非想倡明儒学于异域,仅是为了蹈海全节。永历十九年(1665年)他在长畸准备购地躬耕之际,日本国副将军(大将德川家纲之叔父)、水户侯德川光国欲兴办地方教学,派人请朱之瑜为国师,要他到江户(今东京)去讲学。朱之瑜竭力谦让。当他听到安东守约介绍“上公好贤嗜学,宜勿辜其意”时,便答应了德川光国的要求,表示“至若招仆,仆不论禄而论礼”。

第二年(1666年)六月,朱之瑜抵达江户,德川光国亲执弟子之礼,竭诚尽敬。德川光国认为,朱之瑜年高德重,不敢直呼其名,要他取一号以称呼。朱之瑜就以故乡“舜水”为号,意为“舜水者敝邑之水名也”,以示不忘故士之情。“舜水先生”之称便始于此时。德川光国欲为其建新居,朱之瑜以“耻逆虏之未灭,痛祭祀之有阙,若丰屋而居,非我志”而四次力辞。在德川光国的影响下,日本学者、达官显贵纷纷登门求教,或执弟子礼,或听其讲学。从此,朱之瑜往来于江户、水户两地,公开讲学。朱之瑜教学强调经世致用,反对空谈理论。十数年间在日本培养了众多学生,其中许多人成为著名的学者。朱之瑜还把中国的建筑、农业、工艺、礼制介绍到日本,并积极参与实践,被日本学界尊为一代宗师。永历二十四年(1670年),日本初造学宫,朱之瑜绘画图纸,度量尺寸,亲临施工现场指导,事后撰《学宫图说》。又造古祭器簋、笾、豆、登等,率学生习释奠礼,改定仪注,详明礼节。永历二十六年(1572年),德川光国设“彰考馆”,由朱之瑜的门生安积觉任主编,聘请朱之瑜为指导,编纂鼓吹“尊王一统”之说的《大日本史》,其影响直至二百多年后的“明治维新”。

德川光国对朱之瑜敬爱有加,其就任藩主之际,朱之瑜也随同前往江户。朱之瑜与参与编撰《大日本史》的安积澹泊、木下道顺、山鹿素行结为好友,并对日本水户学的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

浙江余姚朱舜水纪念堂

朱舜水画像

永历三十五年(1681年),朱之瑜终于病倒了,临终前留下遗言:“予不得再履汉土,一睹恢复事业。予死矣,奔赴海外数十年,未求得一师与满虏战,亦无颜报明社稷。自今以往,区区对皇汉之心,绝于瞑目。见予葬地者,呼曰‘故明人朱之瑜墓’则幸甚。”朱之瑜在日本期间,一直期盼着中原有恢复的一天。为此,他滞日期间的生活十分节俭,死时居然储蓄三千余金,这是他希望用于恢复国家的经费。第二年四月,朱之瑜在日本大阪逝世,享年83岁。朱之瑜去世后安葬在日本历代水户藩主的墓地瑞龙山(茨城县常陆太田市),为了满足他不忘故国的心愿,其坟墓建为明式,碑文题为“明征君子朱子墓”,私谥“文恭先生”,德川光国率诸朝士临其葬,其弟子今井弘济、安觉济为老师献上悼文:

呜呼先生,明之遗民。避难乘槎,来止秋津。

寤寐忧国,老泪沾巾。衡门常杜,箪瓢乐贫。

韬光晦迹,德必有邻。天下所仰,众星拱辰。

既见既觐,真希世人。温然其声,俨然其身。

威容堂堂,文质彬彬。学贯古今,思出风尘。

道德循循,家保国珍。函丈师事,恭礼夤宾。

……

朱之瑜去世周年时,安东守约在祭文中哭诉道:

呜呼先生,知我望我。今也既逝,学殖云堕。

有疑谁问?有过谁督?有事谁计?有怀谁告?

……

第四部分,辉映史册。朱之瑜去世后,德川光国派人整理他的遗稿,正德五年(1715年)刊行出版《舜水先生文集》全28卷。东京大学农学院内至今立有“朱舜水先生终焉之地”石碑,日本汉诗长老小野湖山在青年时代访水户、谒朱舜水墓时曾作过一首《朱舜水先生墓》的七言诗:

安危成败亦唯天,绝海求援岂偶然。

一片丹心空白骨,两行哀思洒黄泉。

丰碑尚记明征士,优待曾逢国大贤。

莫恨孤棺葬殊域,九州疆土尽腥膻。

朱之瑜逝世三百周年之际,日本人民在茨城县西山庄树立“朱舜水碑”并举行隆重的揭碑仪式;日本明治四十五年(1912年)六月二日,日本学界建立“朱舜水纪念堂”;日本水户街头立有日本“十大思想家”雕像,朱舜水雕像是其中之一。

中华民国二年(1913年)日本学者水野梅晓曾专程来余姚拜谒“舜水公祠”,并与舜水族裔朱元树等植梅合影纪念。

1927年,康有为先生再次来到日本,适逢舜水先生245纪念活动,未及赶到现场,遂作诗一首以资纪念:

儒学东流二百年,派支盛大溯河先。

生王难比死士垄,日本千秋思大贤。

上绕王仁传《论语》,稳同箕子访明夷。

先生浮海能传教,却望神州应大悲。

孔子已无丁祭择,学风扫地丧斯文。

我游印度传教绝,一线儒教或赖君。

德川儒业世昌来,楠设看碑访落红。

十五年来重避地,每怀舜水庶高风。

未随裙屐择遗碑,仅自图文寄梦思。

他日海云访水户,先径阡墓植松枝。

明末朱舜水先生遁地日本,德川儒学之盛,自此传焉。今二百四十五年德川公国顺举碑祭,名侯士大夫集而行礼者四百余人,吾在须磨不能预盛典,附以五诗以寄思仰。康有为。

著名维新派领袖梁启超对朱舜水也有评说:日本人所以有二百年太平之治,实有舜水教化而成,即中国儒化能为日本社会道德基础。也可以说,由舜水人格极端严谨,所以日本知识阶级受其教化最深。前几年,日本人开舜水三百年纪念,非常热闹,可见感化力之深,历久如一。盖先生之学,专以人格坚强高尚为主,在近三百年内能把日本打成一片,实在是先生的功绩。(图:收纳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