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巴山牛奶子土烟棒


烧辛辣的土烟,即旱烟,如果用牛奶子树烟棒烧,不仅烧出巴山男人的威猛,剑气,还烧出了古典,酷,帅,以及幽默,浪漫情怀等等。旱烟是巴山泥土长出的草本植物,趋于成熟,叶片肥实,浓绿,宽大如芭蕉叶。一场大雨过后,扶起叶子,底下的土居然干爽着,可见其叶可当伞。割烟的时候,鲜活的烟叶,让你手上满是粘糊糊油腻腻的分泌物,张扬着很霸道的个性。

尽管旱烟气味儿令女人们窒息得掩嘴捂鼻,甚至调转脸,做讨厌状,嗔怪状,但是烧烟的巴山男人反而更有女人缘,该讨老婆就老婆进屋,巴山上的老婆个顶个。

牛奶子树,木本,特别喜欢呆在大巴山的页岩上,酸性土壤注定它不能成为杂木家族中的伟丈夫,高不过三米,粗不过酒杯。木质硬,如铁,干直,浑身长着锥子,指头那样粗,间隔两寸左右,疏密有度,很规律。旁枝争先恐后四面横生,四季叶子碧绿,秋季果食成熟,椭圆形,如产奶期的牛奶子,如果说它浑身的锥子恶邪邪的,那么它的牛奶子则展示着母性的善良与温情。放入嘴里,汁液迸射,酸中有甜,苦中有甘,摇头皱眉,又不肯弃。

制作牛奶子土烟棒的工艺流程,我亲历过几回,很幸运。秋天,成年男人砍回牛奶子树,去弯求直,两米来长。树上的锥子,早就激活了巴山汉子惊人的创造力联想力,并不全部削平,削去大半,剩下根部,将有大用处!这算是烟棒坯子,抛到火塘顶的竹楼上,一冬慢烘,干透了,制作烟棒时机成熟。锋利的刀斧光芒四射,左砍右劈,毛坯子烟棒颠来倒去,黑不溜秋的树皮剥得精光。如果说前期是大刀阔斧,那么接下来就是精雕细刻。那神态专注似修脚,细致如刮胡须,准确像剪指甲,生怕有个闪失,损了任何部位。时间,耐心,追求,锋刃,技艺,共同作用,貌不惊人的坯子就性感起来,精致起来,光滑如美女的肌体,锥子不再尖锐,变得圆润饱满,如少妇的乳头。

钻子出场了,好钢抽出的钻子,两米多长,筷子那样粗。木架子固定了牛奶子树坯子,纹丝不动,钢钻在老茧如铁的双手中得到最佳的角度,最大的力量,对准牛奶子树空心,左旋右转,推进,再推进。牛奶子树天然生成一条空心,主干多长,空心多长,口径针孔大,但不是纯粹的空,里面的木质粉红,稍软,为钢钻的进入提供了方便。空心被大幅度扩展,全线贯通,大流量的烟雾才能畅通。然而木质坚硬,钢钻进展得艰难而缓慢,犹如把大巴山开出一条隧道。要图一气呵成,绝对是天真的,需得丢下重要事务,甚至要不顾老婆的抢白,凝心聚力,宠辱皆忘,满手血泡。牛奶子树长烟棒,只光顾那些特别有耐心特别能付出的人。制作牛奶子烟棒,体现一种很好的心态。

烟道打通了,再将两头削成圆锥形,一头斗上烟锅,一头斗上烟嘴儿,成了。那烟锅像酒杯,深,阔,容量大。把烟叶捆成筒状,装进烟锅,点火,吧嗒,即刻云蒸霞蔚。

嘴,吧嗒吧嗒地吸,心,在烟棒上,手,在烟棒上,握得不紧也不松,上下滑动,轻柔,周而复始,牛奶子触着手心,像被按摩,也像在抚摸娇妻细腻的肌肤和丰满的胸脯。眼也没闲着,凝视着牛奶子树长烟棒,亢奋,冲动,就像欣赏着一件精致古老的收藏品,想像的空间被突破或扩展。

烟锅旺得像炉堂,而烟雾统统归烟道,长驱直入,一路渐渐消耗了烫人的温度,过滤了大量的尼古丁,凉爽,酣畅,无害,进口腔,入肺腑,抵达神经末梢,融入精神世界。烟管越长越利于健康。而最能优化烟子的,是牛奶子旱烟棒,它的通道直径始终一样大,过上几天,用铁丝一捣鼓,铁丝就裹带出粘稠漆黑的烟油,烟道被打整得八九不离十。而竹烟管,只有竹结巴部位的孔最小,其余的空间则大得多,铁丝进入无法转弯,大量的空间无法触及,裹出的烟油极其有限,日久,油积,不是堵住竹结上的烟孔,就是随着气流进入嘴里。

烟油虽然很毒,但可变废为宝,以毒攻毒,杀牛疲癣,烂趾丫(脚气),牛的不牛,烂的不烂了。怪不得男人喜欢长烟棒,女人也喜欢。仅外用,忌内服。

再忙,再急躁的男人,只要抓住了牛奶子树长烟棒,就会突然进入状态,受用起来:悠闲,宁静,气定,神闲。烟雾乳白,从口里涌出,从鼻孔喷出,三管齐下的壮观。老年人上下两排牙齿,久经沙场之后,仅剩下一些残兵败将。但是只要烟雾缭绕,就遮了丑。年轻人的牙齿阵容齐整,然而被烟搞得焦黄,不雅,一旦烧起烟来,就让人雾里看花。

千万个巴山男人,千万种烧烟的做派。姿态,有二郎腿式,端坐式,仰卧式,斜靠式,站立式,闭目式。烟雾,有漫出式,蹦出式,汹涌式,喷射式,流泻式,掉落式(鼻孔出)等等。牛奶子土烟棒过滤的烟雾,就像拔毒膏,烟雾在口腔、鼻腔、胸腔里走州过府猛烈扫荡清剿,凯旋而归,疲惫与睡意,尽随烟雾飞向虚空。整个人,被烟雾带入佳境,此境,冻土苏醒成惊讶的春芽,山花绽放出世界的芬芳,清泉抒情成浪花的飞溅,蜜蜂与蝴蝶舞蹈出生活的旋律,仙女的玉手扬着五彩花瓣。难怪,令巴山男人如此着魔而又不失理智和强悍。再懒散昏庸弱势的男人,都会被牛奶子旱烟棒烧成猛人,猛闯天下,猛创事业……

老婆,巴山汉子都有,而牛奶子树土烟棒,则不然。牛奶子土烟棒持有者,自己过足了瘾,用满是老茧而且开裂的手,拧住烟嘴儿旋转几下,淋淋的涎水被拧干,递给旁边,旁边那个用短烟杆吸烟的男人,接过来再将烟嘴拧几下,算是反复消了“毒”,开始贪婪地吸起来,吧嗒巴嗒地响,大有鸟枪换炮的感觉。

牛奶子土烟棒越长,巴山男人的寿命就越长,活八九十岁的巴山男人到处都是,而他们没有一个不烧牛奶子树土烟棒。

据传,牛奶子树土烟棒还是神木,巴山男人独行夜路,带上,既拄路,又镇鬼。女人晚上睡觉,丈夫如果不在身边,但牛奶子树土烟棒在身边的话,她就把它放在枕头上,胆也壮,梦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