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黄土高原上,东山日头背西山的男人们和整天围着锅台转的女人们不懂四书五经,不通唐诗宋词,却自有一种教育儿女的土办法——童谣,简单明了、好学易记的童谣。
在笔者看来,这些童谣便如那甜美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代的米脂婆姨绥德汉。许多老得掉了牙的人们,仍然能回忆起儿时那些父母爷娘唱着的童谣……
扯扯倒倒学走路
男娃娃刚学会站立,母亲便一边拉着小孩慢慢走动,一边唱起了甜甜绵绵的童谣《扯扯倒倒》:
扯扯,倒倒,
扯倒外婆家的老枣树。
舅舅打,妗子骂,
外婆给几颗干枣枣快快哄回家。
一走走在庙沟岔,
拾得一条鸡腿巴,
啃了几下啃不下,
给外爷做一个烟锅吧。
女娃娃的童谣和男娃娃的童谣则完全不同,仅“怎咋”就有几种不同的版本,其中一首“怎咋”唱道:
怎咋,怎咋,
问给马家。
马家没马骑,
骑一个绵羊老疙羝。
上得坡、一扑蹄,
下得坡,就拉稀,
你看灰气不灰气。
另一首《女娃咋咋》是骑老公鸡的:
女娃女娃咋咋,
长大卖给马家。
马家没马骑,
骑上花花老公鸡。
压的公鸡圪蹴起,
气得女娃打公鸡。
公鸡展翅飞了整五里,
一落落在婆家当院里。
公婆女婿快迎起,
叫女娃别害气。
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小匹飞,
以后走娘家来回把它骑。
咿呀学语的陕北娃,就在父母们一遍遍唱着的《扯扯倒倒》或《女娃咋咋》的童谣声中变得硬朗起来,走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猫娃睡睡催眠曲
婴儿大多贪睡,但幼儿时却个个都成了瓷眼窝,累了也不想闭眼,逼得妈妈或者奶奶们又创作出了陕北版催眠曲——《猫娃睡睡》。大人轻轻地拍打着、唱着,小孩听着催眠曲便呼呼大睡起来:
嗯啊嗯,猫娃睡睡,
对面山上掐谷穗穗。
掐的谷穗喂小鸡,
喂的小鸡噙水水。
噙的水水磨镰镰,
磨的镰镰割条条。
割的条条编筛筛,
编的筛筛喂老牛。
老牛喂的肥肥的,
耕的地儿匀匀的。
打的麦子和石榴子呀的,
磨的面和雪呀的。
烙的饼和碾盘呀的,
我娃吃的和虎呀的,
吃了一半打铇声和敲鼓呀的。
那“半其”哩?
猫噙去了。
猫哩?上了树了。
树哩?水推得走了。
水哩?和了泥了。
泥哩?垒了墙了。
墙哩?老母猪掀塌了。
老母猪哩?剥了皮了。
皮哩?幔了鼓了
鼓哩?王二木匠一锤子捣烂了……
这首《猫娃睡睡》(类似童谣还有《狗娃睡睡》等)是看童下菜,有意编得长了些。前面的一段像是淙淙流淌的小溪,后面则起伏曲折,有波有澜。在笔者看来,这首曲子便是陕北女性集体智慧的结晶。
架架楼捞捞饭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童谣也慢慢地变,变得丰富多彩了。大人左邻右舍串门儿,前后村看社戏,到小市镇赶集遇会。小孩骑在爷爷、爸爸的脖子上,一同上路买干炉,结果又多了一首童谣叫《架架楼》:
架架楼、买干炉,
干炉娘的没奶头。
干炉是一种小吃,干、硬、脆,镇川的干炉更是一种名吃。骑在爷爷或爸爸脖子上的小孩吃到风味小吃,这叫乐上加乐。干炉挣下了一首短小风趣的童谣,不出钱的广告比出钱的广告还好,卖干炉的人眼笑成了一条缝。
陕北多产杂粮,小米捞捞饭更是主打食品。吃的捞捞饭多了,小孩容易厌食。为哄劝小孩多吃饭,妈妈、奶奶们又编出了系列短小精悍、活泼风趣的劝食童谣,《捞捞饭》是其中的一首:
捞捞饭,煮公鸡,
爱得憨狗儿趷蹴起。
麻汤饭是陕北的一道风味小吃,虽然色形谈不上有什么特点,但味道很香,连佛祖吃了也要笑口常开。妈妈一边给孩子喂麻汤饭,一边唱童谣,为的是开食欲、增乐趣。《麻汤饭》歌中唱道:
麻汤饭,就小蒜,
老婆吃了打老汉。
麻汤饭天生就香,有了这一首幽默风趣的童谣更是回味无穷了。对于生活贫困的人们,麻汤饭就成了喂养小儿的品牌食物了。
太阳太阳晒我来
春天来了,农民的好朋友布谷鸟也唱起了种谷歌。布谷鸟很讨庄稼人喜欢。在绥德男人、女人眼中,布谷鸟就是一位天真、活泼、美丽的小姑娘。布谷鸟人们也叫水咕咕,爱在小溪里戏水,人们教育小孩从小要爱护鸟。《水咕咕》中写道:
水咕咕,洗屁股,
洗了屁股穿花裤。
穿上花裤请二姑,
请来二姑吃豆腐。
冬天来了,黄土地天气冷。天性好动的孩子们待在窑洞里有点沉闷。一大早跑出去到缓坡坡、向阳湾晒太阳。这些七八岁的小孩在黄土文化氛围的熏陶下,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直接影响下,有了一定的创作能力了,也会讲一些简单的故事,会编一些简单的童谣了。孩子们眼中太阳是很了不起的一位威武的大丈夫。早晨太阳早早地来到人间,来到小朋友面前,是因为骑了一匹天马飞奔而来的。《太阳太阳晒我来》中唱道:
太阳太阳晒我来,
我给你担水饮马来。
马儿饮的饱饱的,
你把我晒得好好的。
孩子慢慢长大了,陕北农村留下“奶头亲”(娃娃亲),三五岁到十二岁,大人们或因关系密切,或因女方小女孩长得漂亮,或因男方小男孩聪明伶俐,家里日子又好,提亲的事时有发生。奶头亲、早婚现象在童谣中也有一定的反映。男婚女嫁、养儿抱孙、传宗接代是人生的大事,童谣反映的婚姻大事篇幅较多,内容也较为丰富。
《迎得个新媳妇背坐下》唱:
哇呜哇,咚咚嚓,
迎得个新媳妇背坐下。
我问新媳吃什么?
瓜子花生油炸炸。
《黑字歌》巧借黑姓、黑色、天黑等风马牛不相及的地、人、物、天故意扯在一起,扯出了令人捧腹大笑的童谣,反映了大人、孩子都在幽默快乐的天地中互娱互乐,尤其是孩子们在欢乐的环境中长大了,增长知识了,欣赏童谣的水平也有了很大的进步。《黑字歌》应是绥德童谣中的优秀作品了。
提起个黑,记起个黑,
黑家坬有个黑小子,
黑家庄有个黑女子。
黑里来了个说媒的,
黑天半夜说成了,
鸡鸣三次迎来了。
迎人的骑个黑叫驴,
送人的骑个黑公牛,
黑蹄黑爪黑角髅。
黑吹黑打黑走哩,
黑毡黑轿黑洞房。
养下一群黑小子,
长大给了黑炭窑。
陕北童谣一身土气,却土中有雅,雅中有诗情画意;它有大胆的、离奇的、丰富的想象,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那一段段悦耳的童谣声中,一个个婴儿成了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成了美丽大方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