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百八十天和冰雪打交道。冰雪是北大荒天然的冰窖和冷库。没有遮天盖地的冰雪,哪有迷人的北大荒冻吃?
冻鱼与冻肉
一进十月门,北大荒人就开始吃冻鱼了,一直吃到来年开春。北大荒鱼多,夏天隔一宿就坏。北大荒人都是现捕现吃,捕多了就得白白扔掉。冬天可就好了,一麻袋一麻袋地捕,一车一车地往家拉,堆在仓房里,埋在冰窖里。这天然的大冷库和大冰窖,有特殊的冷冻效果,一放就是半年,现吃现拿,甭担心坏掉。冻鱼和活鱼一样鲜,是天然速效冷冻。我见过冬天凿冰捕鱼的情景。那白花花的鲫鱼,那黄澄澄的鲶鱼,那金灿灿的鲤鱼,刚出水时都活蹦乱跳的,眼见着在冰面上蹦高儿,打滚儿,眨眼间就放挺了,身上的水珠都未来得及抖掉,就冻得硬梆梆的了。
吃冻鱼得缓掉了冰再做。其做法是把鱼放进盆里,添几瓢冷水,就不用管它了。待个把钟头,只见冻鱼都挂上了冰的盔甲,这是肉体里的冰冻都缓出来了。随便地拿两条鱼咔咔地磕几下,挂在鱼体上的冰都磕掉了,鱼变得像活的一般软滑。这时你麻利地刮其鳞,剖其腹,是煎,是炸,是炖,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
立冬刚过,北大荒人就开始杀猪宰羊了。他们会享受,冬天没啥事,坐在暖乎乎的炕头上喝烧酒吃猪肉是再美不过的了。杀完的猪不是整头地冻,而是割其头,剔其肉,倒其肚,直至大卸八块,分头蹄,分五脏,分肚子腰条,归类冻藏。北大荒人愿意吃猪血。其法是把猪血灌在洗净的猪肠子里,煮好放到外面冷冻,吃时再放到锅里热一热就可以了。
冻肉好切。食用时,随便拿一块肉,放在肉墩上缓一会儿,待要化没化时趁冻切,不像没冻的肉那般软腻,那般裹刀。或切成片儿,或剁成馅儿,怎么方便怎么做,投其所好了。北大荒人有吃火锅的习惯,用刨木头的刨子刨冻肉,飞薄飞薄的,放在滚烫的火锅里打个滚儿就能吃,其鲜美的味道是无法形容的。
冻辣椒与冻豆腐
曾以为,北大荒的偏远乡村在天寒地冻时节是很难见到鲜辣椒的。偶尔吃一点儿,也得跑到几十里、几百里的城市里去买,且昂贵得吓人——稀者为贵嘛!
没想到,北大荒天冷,北大荒人却哪顿都离不开辣椒。随便走几户,哪家的屋檐下都挂着串串干辣椒。殊不知,他们不但储干辣椒,还储鲜辣椒。说来让你吓一跳,哪家储的鲜辣椒都够拉一马车!不过你没见到罢了。开始我也不信,后来眼见为实。原来这成车成垛的鲜辣椒都是大自然冷库替他们储存的!
霜降一到,北大荒的冬天就来临了。北大荒有句农谚:“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寒露刚过,他们就把成垅的辣椒拔下来,根朝外,茎朝里,在房前屋后的田园里堆成一个又一个的辣椒垛。这时还没上大冻,堆积在一起的鲜辣椒还很能吸收秧棵上的养分。咔嚓一个大冷天,河里结了冰,地上封了冻,成垛成垛的鲜辣椒一夜之间成速冻辣椒了。一垛冻辣椒,不亚于一个电冰箱的储量。北大荒哪家哪户都有十垛八垛冻辣椒。据说,南方的人家一般都有电冰箱,可他们哪能和北大荒这天然的大冰箱媲美?况且不用担心停电!实在话,冻辣椒和鲜辣椒一样味美,关键看你怎样做。我亲眼见北大荒人从屋外端进一盆冻辣椒,带着冰茬掺着生羊肉放在锅里爆炒。眨眼功夫,一盘红绿相间的炒菜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哪个菜里都有辣椒!出于好奇,我特意品尝一下冻辣椒的味道,真的,一点儿不比鲜辣椒差!
北大荒人愿意吃冻豆腐。北大荒的冻豆腐,确实比不冻的好吃,非但好吃,味道大不相同呢!鲜豆腐油滑腻口,冻豆腐清凉爽口;鲜豆腐软囊没咬头,冻豆腐富有弹性,越嚼越香,能品出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儿。这可能是北大荒人愿意吃冻豆腐的原因之一吧?鲜豆腐只能清炖,冻豆腐非但能清炖,还能和猪肉配在一起做红烧肉,和牛羊肉配在一起做下锅子的一道菜,和米饭粘在一起做下汤的油炸丸子。除此之外,做一回豆腐也挺费时间,操办起来挺烦琐,春节前一次性做上几盘豆腐,冷冻起来,省下时间好玩耍呢!
冻豆包
冻豆包是粘米面做的,包土豆馅儿,放到锅里蒸熟,再到室外冷冻储藏。食之取回重蒸,好吃如初。北大荒人愿意吃粘饭。吃粘饭时拌上猪油和白糖,既香又甜。冬天吃粘饭,既抗冻又抗饿。也许是吃常了,也许是吃腻了,也许是想变变花样儿,不知不觉,北大荒人吃起粘豆包了。
出门赶集,带几个冻豆包,借饭店的锅蒸一蒸,或者煮一煮,一口开水一口豆包,也吃得满香。赶上开大会,带几个豆包,一口咸菜一口豆包,也吃得有滋有味儿。北大荒人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那时,不喝“腊八粥”,不吃粘饭和粘豆包是很难度过滴水成冰的三九天的。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北大荒人仍有吃冻豆包的习惯。不过冻豆包可不是当今年轻人的主食了。而是成了他们调胃口的食品了。如今北大荒除了大米就是白面,吃常了也没意思。冷不丁吃一顿冻豆包,倒颇觉新鲜。
近年春节,家家户户也冻些豆包,不过是应景罢了。靠吃冻豆包度日的北大荒习俗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