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问候语歌词
经典散文:《晚安,我的爱》
凌晨之前,我从梦中醒来,晚安,我的爱。或许是失眠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很安静,并不曾发生过什么。打开电脑,第一件事情就是搜了一堆所谓的失恋的歌曲:那样略微伤感的歌声和歌词给我莫名的理解!没有忘记是哪一天的事了,或许说我一直都铭记着。豁达是我坚持的态度,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某个特别的场景,在某种敏感的情愫下,心底的脆弱会那样直达脑海,无处隐藏。
然而今天,就是这个特别的时刻吧!考虑着找谁聊聊,却发现除了他没有其他的人选!而他,此刻应该正在酣睡吧,我不忍打扰。即使他不会怪我,那我又要说什么呢?现实就是现实,不能忽略。切了一首歌,却切不掉难缠的思念。如此分明的界限,我在理智上早已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是,理智并非每时每刻都伴随着我的心啊!留恋,是一抹难以挥去的殇。我犹记得很久以后的某一刻,我突然汹涌而至的泪水。尽管被我强行抑制在眼眶里,没有流下来,但我很清楚它的意义。这种情愫,不是简单的一句爱与不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希望只是太久了形成的一个习惯,一时还无法摆脱:这样是最好!可是……我想起自己在不久前的.一个点名文章里说过,分手后就不会和他成为朋友,理由是怕伤害别人。事实却有点讽刺,我和他成为了朋友,或许说保持了朋友的关系。我弄不懂,为什么自己出尔反尔。是留恋?是舍不得?是放不开手?矛盾!!!夜深了,过了凌晨,有点凉凉的。我突然想知道,他此刻是否可能也醒着。
很无谓的想法,我清楚。我的思绪既清晰又混乱,我的手拼命地敲击键盘,却发现手渐渐麻木下来,直到心又恢复了原有的状态。我就是这样……晚安了,我的爱,我曾经深爱过的人。
爱读季羡林经典散文
知道季羡林,是近几年的事。论起原因,我的孤陋寡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季老的不式张扬。以愚之见,后者当为主要原因。这并不是我为自己的浅薄寻找借口。不信,请您试想一下,十年以前,读者(当然是我等一般读者,不包括与季老熟知的行业学者)有谁知道季羡林?这也不并是说季老名气不大,水平不高,而是这位学界泰斗的甘于宁静与淡泊。
第一次知道季羡林,是见之报道他主编的两部巨型丛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和《传世藏书》编纂出版。通过介绍,进一步了解了东方文化的恢宏博大。于是,对这位文化大儒肃然起敬。也就开始注意他。慢慢知道,季老是山东临清人。是北大教授。是著名的语言学家,精通多种语言,尤其是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且学贯西东。再后来,偶尔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一个干巴老头,一身中式服装,还略显破旧,与山村的老农并无二致。解说词说,这就是季羡林。当时叫人疑惑,怪不得刚入校的北大学生曾把他当成“老校工”,还让他帮助扛过行李。所以,我也不能不疑问,这真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位泰斗吗?时间慢慢长了,对季老的人品、文品知道得多了,方才明白,就是这位“老校工”,在默默地构筑着中华文化的大厦!
以后,读到他的《牛棚杂记》,被其中的真实打动,更为他的勇气和责任震撼。记得前几年看过巴金的《随想录》,我曾不自觉地将《牛棚杂记》与《随想录》想到一起——我认为,《牛棚杂记》是季老的《随想录》;《随想录》是巴老的《牛棚杂记》。不知当否?
近来,读到季羡林的散文集,感触至深的,是季老对人,对事真挚的.爱。他爱祖国,他爱故乡,他爱亲人,他爱朋友,他爱动物,他爱学问……无不让人深深地折服和被打动……
他对儿童有着天生的爱。季老曾有一篇散文,记录了对三个不同年龄的小女孩的结识和交往的经历。连他本人都感觉是“怪事”:“一些孩子无缘无故地喜欢我,爱我;我也无缘无故地喜欢这些孩子,爱这些孩子。”他既没有“以糖果饼饵相诱,……同这些孩子都是邂逅相遇,都是第一次见面,”而大概只有两岁的华华儿“路走不稳,摇摇晃晃,两条小腿十分吃力,话也说不全”却“一见了我,就摇摇晃晃,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腿,仿佛有无限的乐趣。”是无缘无故吗?如此发自内心的爱谐,不能不教人感动!
他热爱青年,他讴歌青年,对青年人怀有无比的宽大和包容——“我独独对于青年,有自己一套看法。……”他呼吁,“我们应当努力理解青年,同情青年,帮助青年,爱护青年。不能要求他们总是四平八稳,总是温良恭俭让。”他对青年人充满了自信,“中国青年都是爱国的,爱真理的。”他坚信,“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对自己的青年失掉了信心,那它就失掉了希望,失掉了前途。”
他也爱老人。“我要连同青年人一并歌颂老年人,连同春满燕园一并歌颂春色满寰中。”他环顾周围诸老,“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马识途、老罴当道、老成持重。他们都有一个年轻的心。”他把青年和老年作了深情的比较,“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固然是光辉灿烂的,这些下午五六点钟的太阳难道不也是同样的光辉灿烂吗?”通过季老的歌颂,使我们看到的正是“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的豁达,更有“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的豪迈!
试想,对于少年,对于青年,对于老年,都满怀着如此火热的深情去歌颂的人,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大家!这就是季老!
我的石油心经典散文
我与石油,有着不可解的缘分,冥冥中,我就是浩瀚油海中一朵小小的浪花,虽然渺小,却有着对它的切切热爱,有着对它的深深依恋。
当我第一天踏上工作岗位,成为一名石油女工,我就知道,我要像我的父母一样,将自己的青春洒在这片热土之上,将我的一生,深深与它相依相偎。如同我的父母,他们为石油奉献了一生的时间,将接力棒交到我的手中。
这沉甸甸的接力棒,有着父母无限的期望,也饱含着他们的谆谆教导。爸妈最常说的话就是:“孩子,现在的条件比起我们那辈人,好了太多太多了。你一定要好好工作,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自己的人生路。爸妈老了,希望就在你们的身上了。”
望着他们期盼深沉的眼睛,我对他们说:“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就这样,背负着父母的信任,坚守着他们老一代石油人的优秀传统,我开始了自己的石油生涯。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在冰冷的钢铁世界中,我逐一地学习,虚心请教,对于自己工作所接触的知识,做到熟记于心。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尽力尽心尽责,努力做好本职,争当一个优秀的石油人。
时间,在指缝中慢慢溜走了。原来娇嫩的双手,也渐渐有了浅黄色的茧子。刚刚参加工作时无忧无虑的花季女子,也在工作的历练中成长成熟起来,成为了生产中的骨干,作风利郎,雷厉风行。冰冷的钢铁,日日陪伴着,在我的眼中,也渐渐可爱起来。对它们,居然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珍惜着。而这些,就是我应该做的工作范畴。
工作之余,我继续进修,增强自己的文化知识,我知道在现在的石油企业中,需要高素质的人才,文化素养也是不可或缺的。而扎实的工作能力,更是彰显一个石油人的真实能力。每年的荣誉证书,是父母最大的欣慰,他们开心的笑容,鼓励的话语,让我更加干劲十足,信心百倍,把工作做得更好。
工作,进修,入党,当基层班长,这些脚印,一步一步,踏出了我的人生轨迹。
而对于石油工作,也是无比的热爱。体现在我的实际行动中,也在我的文章中深深流露。
我爱石油人的品质,我爱高大俊美的井架,我爱周围与我一样的石油人的风采。
记得有过朋友问我:你觉得现代的石油人有什么特质?是怎样的`一个群体?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坚韧,质朴,豪迈,果敢,团结,而又不失一丝细腻。
是的,这就是我工作多年来接触到的那些身在一线的石油人的品质。作为一名二线单位的职工,能亲自接触到他们,能亲自进入他们的工作环境,能和他们一起在轰隆隆的钻台上并肩工作,通过切身的感受,总结出来的这个群体的特质。
在寒风凛冽的夜晚,轰隆隆的钻台是我们的主战场,钻具一根根被起上来,卸开接头,一根根进行探伤工作。作为女同志,我们夜战在钻台上,已经很不容易。当班的井队职工,就会主动帮助做一些辅助工作,让我们能尽快的完成任务。一个班的人员密切配合着,沉默的他们却让我心感震动。他们是坚强的,在自然条件恶劣的条件下依然奋战在工作岗位上,他们是让我敬畏的,严谨的工作态度是我学习的楷模。他们是让我内心温暖的,一个细小的动作,流露出他们细腻的内心,暗中帮助着保护着我们。有时在偏房里,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年轻的面庞,我内心会有暖流涌动:这就是我们新一代的石油人,坚定,沉稳,细致,无畏。既继承了老一辈石油人的吃苦耐劳,踏实稳重的优秀传统,又富有现代青年人的活力和创造力,在石油事业中,用自己的热忱画上了色彩浓烈的一笔,成为生命色彩中一生不会褪色的主色调。
我爱那些林立在戈壁平原之上的井架。多年前发表的《悠悠井架情》,就是我真实情感的抒发。清晰的记得在夜色中,那红白相间的井架,灯火通明,像位娇羞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我的眼眸之中。而如今,我又在前线看到在草原之上的井架。那井架,像个倔强坚强的孩子,静静矗立在天地之间,虽然它不是很宏伟,但散发着沉定的气质。在兰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出更加镇定的美感。现在还是初春,它的周围还是一片荒凉的土黄,相信等到夏季,草长莺飞时,那井架应该像个翩翩少年,在碧绿的草原之上静立沉思吧。
经常在工作中,接触到它们冰冷的身躯,可我知道,有多少石油之子炽热的汗水倾洒在它们之上,那淡淡的气息,久久萦绕在心间。经常在钻台之上,眺望周围的村庄,树林,远方的山,远方的家。那时的井架,不是孤单的,因为有我们,有我们这些热爱它的石油人相伴。它不是一架没有生命的钢铁身躯,而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并肩战斗的战友,我们的家人。它的血,是地下黑得像缎子一样的石油,也是我们鲜红的血液,融入在我们的身体里,奔腾在我们的血脉里,化为我们的生命海洋。
而我身边的朋友,是石油各个战线上的精兵强将,有的常年工作在一线,还有的在国外的战场工作。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一步一步踏实地走着,用自己的学识能力,在最普通的岗位上,散发出属于自己的那份耀眼的光芒。每年相聚的机会不多,但是每次的相聚却是充满了浓浓的石油气息。我们各自谈着工作上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的奇闻趣事,也倾诉着一些工作中的困扰,交流着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感触,言谈中都离不开石油的话题。那时的我们,是快乐的,充沛的,爽朗的笑声飘荡在耳畔,热情的笑脸绽放在眼帘,洋溢对石油事业的热爱和大显身手的热情。
我是幸运的,能成为一名现代石油人。我珍惜我与它的缘分,是它,让我领略到一番独特美丽的风景;是它,让我感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是它,将我磨砺成为一名内心坚强的女子。虽然我不是千娇百媚,虽然我不会像其他的女子一样,能充分享受精彩的生活,但我却认为,我所经历的拥有的是我最大的宝藏。我用一颗感恩的心,来对待我的工作和身边的人,我用自己一生的执着,将这份缘,延续下去,将这份情,延伸至心房最深处的地方。
老舍《我的母亲》经典散文
母亲的娘家是在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土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之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时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肉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性格,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当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都是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早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 -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投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到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像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像得到,没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老舍(1899~1966),原名舒庆春,北京人,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猫城记》、《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话剧《龙须沟》、《茶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