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民俗:农祀礼仪再现节气源文化


二十四节气是我国劳动人民长期对天文、气象、物候进行观测、探索、总结的结果,它能反映季节的变化,指导农事活动,影响着千家万户的衣食住行,是我国劳动人民独创的文化遗产。在二十四个节气背后,蕴含着鲜明的传统习俗和深厚的文化积淀,上党大地在二十四节气中的民风民俗,有着鲜明的农耕文化特点和原始农本思想。

与天对话:上党傩戏中的节气谶语

1985年10月,长治市潞城县南舍村发现了当地堪舆世家保存的明万历二年手抄本《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抄本记录有剧目共50个。其中包括许多唐俗乐、宋大曲。这一发现可谓是惊雷一声现遗响,国内的戏剧和民俗专家云集上党,终于在研究之后为世人揭开了祭祀表演的神秘面纱。《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所蕴含的天文、神话、宗教、礼乐以及民俗、戏曲、歌舞等方方面面的内容,但傩戏的主要职能还是迎神赛社,《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的内容确实是唐以后融合了宫傩的民间傩舞,由此可见,上党傩舞在唐之前就有相当长时间的传承。

傩文化是古代中国农耕民族为了祭祀农神而创造的原始文化,和四季八节关系密切。如仲春之月,“择元日,命民社”。惊蛰时,“先雷三日,奋术铎以令兆民。”都是节气时在农事习俗基础上形成的礼仪祀典。南朝粱宗懔《岁时记》也有:“春分日民井种,戒太草于屋上。有鸟如鸟,先鸡而鸣,架架格格,民候此鸟则八田,以为候”的记载。

长治农耕历史悠久,农事习俗丰富多彩,部分重要的农事习俗在长期沿袭过程中,逐渐形成固定节日和农事习俗,因此,上党傩戏不但突出了信仰、巫术、生产、禁忌等内容,往往还和节气、仪礼、饮食等杂糅交融。除了祭土谷神外、城隍、菩萨、龙母等仪式外,在上党傩戏表演中占据着突出地位的是禳灾祈谷的农祀活动。

此外,全世界的学者都发现并认同一个规律,世界上的文明古国都处于北纬30度左右,大都是以农为国本。长治正处于这个纬度上,因此是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而“傩文化”正是农耕时代的意识形态,只能依附农耕文化才能生存。

乡土农经:农田里跟着太阳走一年

对农业社会的先民而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一年中的大事。因此对二十四节气十分重视。为了便于记忆,智慧的劳动人民还把有关节气的内容加工总结、凝练压韵,形成民谚民谣用以指导农业生产和生活。这些民谚民谣形式多样,活泼生动,意象鲜明。在长治诸如“过了惊蛰节,春耕不停歇”、“惊蛰一犁土,春分地如筛”、“立夏不下,犁耙高挂”等农时谚语几乎人人耳熟能详。

上党地区由于早期农业发达,处于农耕文明核心半径之内,对二十四节气有着比民谚更高级的形式——乡土民谣。如一首五言节气歌,将每个节气中的典型物候与景色以及农业生产、民风民俗编在一起,通过阳气转、乌鸦叫、滴水干、冰封河等外在景物描绘出鲜明的季节变化,通过种粟、种大田、动刀镰提醒农民到季节该进行的农事活动,并且伴以简单的声调,是农人在农田上吟咏的信天游,是飘荡在地头的无韵诗经——“种田无定例,全靠看节气。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滴水干。清明忙下种,谷雨种大田。立夏鹅毛住,小满麦浆满。芒种大家忙,夏至不穿棉。小暑不算热,大暑在伏天。立秋忙打垫,处暑动刀镰。白露快割地,秋分无生田。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立冬先封地,小雪河封严。大雪交冬月,冬至数九天。小寒忙买办,大寒要过年。”《诗经·蒹葭》中也有节气的咏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但与上面的节气歌相比,却少了一份实用,少了一份旷达。二十四节气虽然归在农历,却是太阳历,农人因此把二十四节歌谣唱一遍,忙碌之中已然是跟着太阳走了一年,辛苦劳作的日子,歌声跟随太阳相随,也算一种趣味。

曝晒龙王:农耕人另类的求雨方式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二月二是春龙节。作为农耕文化的肇始之地,龙掌管雨水,水是农业的命脉。长治作为农耕文明的肈始地,对于龙的节日,自然是十分重视。每年的二月二,平顺豆口都有祭龙仪式,百十年来从未间断,在祭祀味越来越淡,娱乐味越来越浓的今天,仍然凸显出农耕文明的源头文化气息。

然而,辛苦劳作的农人对这个掌管着水的老龙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复杂:农业的命脉在于水,水却被龙王主宰着,于是,人们一边是真心真意地敬畏,一边是真心真肺地痛恨。——按照道家的说法,龙王在神界只算是一个“基层干部”,甚至连哪吒也敢剥其鳞、抽其筋,可见地位之低。然而,龙王掌管着水,掐着农家的命脉,出场时又是春播时节,看在一年收成的份上,上党的农民就把它奉上权力的巅峰,甚至让这位“基层干部”坐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位置上,俨然一副三教高真的派头。

但是冬藏的时节,一年收成不管好歹已经入库,没有顾忌的农民便在元宵节把老龙舞动起来着实地戏弄一番,出一口受制一年的恶气。这样的民间风俗和智慧其实反映了农耕人的抗争心态,他们太想摆脱靠天吃饭的境遇了。

在上党盆地边缘的长子、沁源等县,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求雨仪式——如遇天气大旱,屡求不下雨的时候,农民们在上午就戴了柳条帽子,把龙王神像抬出来在村中游街,到中午酷热难当的时候,人们纷纷回家避暑,却把龙王暴晒在炎炎烈日之下,不下雨就一直晒。——这种对龙王的亦敬亦惩办法,还真让人嗅出些上党儿女敢与强者争高下的气势,充满了原始农耕人的勇气和血性。

且歌且行:节气滋养出的活态文化

二十四节气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广泛和深刻,春有梅花秋有月,夏有清风冬有雪,节气交接时的景物变化引起了人们的无限感怀,自诗《诗经·豳风·七月》开始,二十四节气进入了历代诗人的视野,并滋养出了陶渊明、孟浩然、范成大等善写农事的田园诗人群体。

诗人们对季节的变化尤其敏感,通过诗词借景抒怀,驰骋想象,表达不同时节的情感,反映不同地区的生活生产和民风民俗,借诗歌营造的氛围,与民族文化情景交融。“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香,处处菱歌长。”——这首陆游的《时雨》清新自然,是不可多得的节气诗佳品,在今天,那些关于人与天时、人与大地的故事,已成为对于永远逝去的田园牧歌的追忆。身处钢筋水泥丛林中的现代人,对二十四节气的认识,也许就被限定在“节气就是天气”的狭小范围之内,而二十四节气的自然律动和天地人合一的境界,只怕是感觉不到了。

然而,长治是二十四节气的起源之地,节气交接时的气温变化、风景变换和物侯变化明显易感,只要稍稍留意,即便在家里,也会感觉到自然的脉动和呼吸。当然,如果走出来亲近一下自然,一幅幅充满诗情的民俗画卷,将带着人们重游农耕文化的历史,回溯到悠长久远的农业文明源头,并感受从远古开始就存在于上党大地的自然属性。

二十四节气在城市只剩下概念的时候,在城市之外的村庄,与节气有关的很多鲜活有趣的民风民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在乡村活生生地疯长着,完全可以说,这里生长着传统文化的根。在这里写一句题外的话:如果谁不愿意走出家门来感受身边的真山真水真节气,恐怕只能到北京游览“二十四节气民俗城”了。

我们已经动身从农耕文明走向工业时代,通过节气对农耕文明深深回眸之际,只怕心中依然会感叹一声:我们离不开节气,哪怕它对我们只是一个标签。节气不单单是“天气”,而且是“地气”,是“阳气”,是跟着太阳走一年的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