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猪尾习俗


把门拉过来,门背后空空的,并没有了人的影子。其实门背后是有人的,比如,它就藏着我们儿时的身影。

这让我想起了吃猪尾巴。

每一个人在童稚的心里,都或多或少留有关于吃的记忆,甚至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读了周作人、梁实秋、丰子恺等名家大量的描写吃的文章,其中不乏儿时津津有味的齿颊余香的文字。周作人提到小时候最爱吃的一种茧果——黄花麦面果,梁实秋难忘儿时的西施舌——那是一种类似贝类的沙蛤,含在口中有嫩滑柔软的感觉。梁氏说,初到福建的人,吃上西施舌,莫不惊为美味。

我现在说的吃猪尾,就全不在味道上了:猪尾既非美味,又非珍肴,虽然如今席面上也有作为一道颇具特色的小菜的,然而除了皮骨相依,可就所余无几。那么,儿时吃的猪尾,究竟何以这般刻骨铭心?那就在于环境,简言之,是在门背后吃的。

那时医疗条件差,小孩子夜间睡梦中多有磨牙的毛病,大人并不知道这是肠道寄生虫所致,或者患有消化道、口腔等疾病,于是采取简单易行的办法,吃猪尾巴,且多在门背后偷偷地吃。猪尾巴是夹在黄豆或萝卜等菜类里事先煮熟了的,取出猪尾,斩成小段,舀点汤,凑成小半碗。母亲拉过孩子,小声唤至门边,掩门,叮嘱“快吃,快吃”。好像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母子俩配合默契,即使他人在场,也都装作视而不见。这看起来近于幽默,有些滑稽,但是对孩子来说,却是难得的一次大开荤。

一些毫无道理的习俗,其中都蕴含着某些特定的意义。现在细究这门背后偷吃猪尾巴,我们似乎有了新的发现:艰难岁月,大人尚且难得吃上一次荤腥,何况孩子。然而母亲总是心疼孩子的,担心他们的成长,为其营养不良焦灼,不知从哪一位母亲始,想出了给孩子一条猪尾巴的点子,并找了个绝妙的借口——治磨牙。尽管猪尾吃了,磨牙依旧,好在来年还有猪尾,还有“偷吃”的机会。

这个食俗的意义还在于,“偷吃”既无损尊长的面子,又让孩子吃得心安理得。我总记得每次开荤之后,母亲都会很满足地看着我,那种满足的笑容,分明就是一种智慧的创意流露,也是一种久积在心的歉疚的抚慰。至今,那门,那碗,那一截截状若鳝段的猪尾,那吐出来的细细的不留一丝肉缕的碎骨,无不历历在目,恍若弥新。

母亲去世30年了,年底想起吃猪尾,想起母亲,内心满是愧悔。她一辈子没能真正开过一次大荤,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上有老,下有小,哪里有荤腥能轮到她呢?我告诉孩子,给奶奶盛碗红烧肉吧,就放在门边,她并没有走远,她会常回家看看。

拉开门,我又看见了手捧半碗猪尾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