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日,虽说还是春节的尾巴,喜庆气氛也还未完全淡出,但安仁人这一天是决计不会去走亲访友的。安仁有句传了几千年的俗话:“过了正月半,客在门外站,你硬要到噶里歇,青菜萝卜饭”。意思是说,一旦过了正月半,人们都要开始忙于生产劳动,客人来了你就在门外把事说了就行,我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美味佳肴款待你,你如果硬是要留下来歇一个晚上的话,那可对不起,就请跟着我们吃青菜萝卜拌饭吧。由此可见,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工时特别紧张的时日,客人是不受待见的。正月半虽然还不在不待见之列,但毕竟已经是临界了,既然有了这一祖训,一般的人当然懂得避嫌,何必去找尴尬呢?更何况这一天谁人家里还不得忙个不亦乐乎?
安仁是神农故郡,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独特的民俗,而且无不与神农有关。尽管因为春节期间的“奢侈”,几乎所有人家的积储都耗得差不多了,接着需要面临的是漫长难熬的上半年,但作为春节的尾声,人们怎么也不会让它草草收场。首先在伙食的置办上,虽不能像三十初一那样丰盛阔气,可也绝不能冷水浸冬瓜,冷冷清清,四到七个新鲜菜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一顿不仅是一家人端午节前最后的盛宴,更是用来敬奉神农及三宝老爷的。
已经在门旮旯里呆了半个月的龙灯这一天又会盛装出行,只是这次是在晚上出来舞动,有讲究的会把龙灯改成稻草龙,然后在上面插满燃烧的线香,再在各家各户和田间地头边奔跑边舞动。见到龙灯来到门前,小孩儿会懂事的从自家拿出一把线香插在上面,再拔出一把燃烧的插在自家的香案前,以示祈福。龙灯最后会来到河边,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盏用油布纸扎成的河灯,把一截蜡烛点燃放在里面,默默的许下自己的心愿后,把它平稳的放在河面上,让河灯带着心愿去寻找远去的亲人。
这一天最最普遍的还不是舞龙灯和放河灯,而是琢鸡婆。琢鸡婆,现在称为米塑,是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安仁独有的一种民俗活动。其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
话说当年炎帝神农氏率领十八随从来到古荆楚之地安仁“尝百草开农耕”,造福一方,后来因为误尝断肠草而殒命。其随从用竹筏载着他沿永乐江而下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十五日。人们闻讯后无不哀伤痛惜,不仅当即在家中摆上酒菜香案祭奠,还纷纷点亮河灯来到河边,照耀着送行的队伍一路远行。神农是龙的化身,人们把龙灯拿出来挥舞,以期召回他的魂灵。为了不让他迷路,又在龙身上插满线香,让舞动的火焰游动于寨寨村村……后来人们发现,仅用这样的形式还不足以表达自己对神农的怀念之情,于是又从家里抓来猪、牛、羊、鸡等动物临河宰杀后抛掷河中,以期神农能够“来格来尝”。随从中有个叫做三宝的,据说他是天上专事“六畜”的星宿下凡,他见纯朴的老百姓把家里最值钱的动物都杀了,心痛不已。于是赶忙停下竹筏,上岸劝导:祭奠不必用真正的动物,只要心到,就用米粉捏制吧。“琢鸡婆”就这样进入了安仁人们的生活,并且薪火相传,历久不衰。
每年的正月十五日,安仁人家家户户都会自发的抖米琢鸡婆,随着技艺的提升,人们不仅琢捏鸡鸭牛羊,还会捏制龙凤鱼虾,无论是天上飞的,陆上跑的,还是水中游的,无不被他们一双双灵巧的手琢捏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特别是当着上天然的植物颜料,再加以大火蒸熟后,更是逼真赛活物,灵动有神韵。面对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鸡婆”,小孩子们尽管早已垂涎欲滴,却也绝不会擅自拿来享用——因为大人们早有叮嘱,琢鸡婆时口不能出污言秽语,蒸鸡婆时心不能动杂念歪思,烧鸡婆纸时更是得虔诚无比,如此才不至于得罪神灵,才可保自家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说中午敬饭还可以稍微简单点的话,下午烧鸡婆可是万万马虎不得。“鸡婆”蒸熟后,女人得洗了手,净了身,更了衣,梳了头,然后把冒着热气的“鸡婆”摆放在四方茶盘当中。当她捧着茶盘来到神龛前时,男人已把蜡烛线香点燃插在那里,然后一家人齐齐的跪在地上叩头、作揖、烧纸,嘴里还得不停的念叨着“祝三宝老爷保佑我家养猪猪成器,养鸡鸡成群,田里禾听话,屋里谷满仓”之类的话。在神龛前拜了后还得依次到灶门前、大门口、猪牛圈、鸡鸭埘作揖烧纸念叨,最后再回归到神龛前,把“鸡婆”供在那里,让三宝老爷慢慢享用。如此,烧鸡婆纸的仪式方告结束。等到香烛燃尽,孩子们才会从神龛上端下茶盘,然后把那些早已冰凉的“鸡婆”用篾签子串了架在炭火上慢慢的烧烤,顿时整个屋子里便有浓浓的香气弥撒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