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好友张先,80岁高龄时依然“人老心不老,树老根不老”,娶了一位芳龄十八的小妾。苏东坡做了一首诗调侃他。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梨花雪白,自是指张先,海棠是那红颜小妾,一个“压”字很是有趣,风光旖旎的“鸳鸯被里夜”就这样不写之写得给写绝了。
1080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在这里结交了隐士陈季常。陈季常狂放不羁,傲视世间,视荣华富贵为粪土,隐居龙丘。苏轼感觉跟自己很对脾气,两人成了好友。
陈季常虽然隐居,倒不是一味的吟风弄月,生活享受丝毫不低。龙丘家里宽敞华丽,还养着一群歌妓,客人来了有歌舞接待。这也是当时士大夫之间的社会风气。
陈季常的妻子柳氏性情暴躁,最出名的自然是那股醋劲,恒古一绝。柳氏看到老公欢歌宴舞心如油煎,她可不管接待的是什么文豪不文豪的,拿着木杖就发飙,一边击打墙壁一边大喊大叫。陈季常尴尬地面红耳赤也不敢说什么,歌舞自然也就被迫停了。 苏东坡不久又上门了,这次是邀请陈季常去春游。
苏东坡性格豪放,自然看不惯陈季常扭扭捏捏怕老婆那窝囊相,想气气柳氏。柳氏担心丈夫与妓女鬼混,不准他去。陈季常保证不会,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和妓女有所沾染,回来听凭老婆打骂。后来呢,苏东坡“果然”安排了妓女陪他们游逛。柳氏呢,也“果然”知道了这个情况。可想而知,陈季常回来后自然是没好果子吃,苦苦哀求之下,柳氏把痛打改为在池边罚跪。此时,苏东坡施施然来了。不成想看到的是这幕场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就批评柳氏蛮横,为好友鸣不平。柳氏一见到苏轼,立马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呸!你唆使我家老公跟妓女胡混,现在还敢来干涉我们家事。你听着,我自己老公,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痛骂一顿后,她把苏东坡赶出府去。
苏东坡没想到反被人家教训了,回去后就写了一首诗取笑陈季常。“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东是柳氏的郡望,暗指柳氏。“狮子吼”一语呢,来源于佛教,就是“如来正声”,非常威严的意思。从此就有了“河东狮吼”这个典故,至今仍然是悍女代称。
苏东坡自然搞不懂,在那男尊女卑的时代,出个孟光梁鸿夫妻平等一点,整整齐眉举案就可以荣登情榜,千百年来成为模范夫妻的代言人。而陈季常呢,对老婆的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自家老婆弄得跟老鼠见猫似成何体统。
现在的人明白“怕老婆是因为爱她”,电影《河东狮吼》已经融进这层理念。新婚之时,刘月虹对新婚的丈夫陈季常提出要求。“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刘月虹严防死守,还是出了问题。问题还不小,闹出了个情敌是公主。美貌的公主深深爱着陈季常,扮成仙子,和他有了一夕之欢。生米煮成熟饭。皇帝做主要招陈季常为驸马。对刘月虹呢,安排她喝下忘情水让贤退位。刘月虹心碎欲裂,“啊——啊——”她披头散发如狮子般仰头大吼。这一吼,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地动山摇。悲愤的力量如此之大。她哀叹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只为得到唯一的爱,她付出了太多,甚至丢掉了自古女子那些贤良的美德,不惜用张牙舞爪来保护爱情。辜负,等到的依然是辜负。她举起忘情水一口喝干。彻底忘却,就不会再爱,不会牵绊,不会伤痛。
爱情总是这样,你太在乎,他(她)就不在乎;你放下了,他(她)反倒放不下。面对永远的失去,他(她)才能明白,如此爱他(她),不可或缺。一直那么怕他(她),原来竟是因为,爱煞了他(她)。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温柔貌美的公主,陈季常都放弃了。牵挂难忘的是那骄横野蛮的妻子。
正因为越是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感就越强烈。放弃的东西越是珍贵难得,这份爱自然就是越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架天平,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世情。
陈季常来到刘月虹面前。前尘往事成云烟,她已经不认得他。家人在为她比武招亲,最后的胜利者可以娶刘月虹。陈季常毅然上台,他要重新求亲,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可一次次倒地他都撑住站了起来,始终不愿退却。别人求的是一个女子,他求的是一份真爱。
真爱无敌。最终,他跌跌撞撞步履艰难走到了她的面前。“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就这样,老婆,对不起!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你永远都是我老婆!”
爱到极处,蛮横固然是为了爱,容忍也全是爱。太爱太怕失去,内心的不自信让她野蛮专横。那些看似窝囊懦弱的让步,却是真正的强大,因为宽广包容。歌声响起。“万一失了忆,就请你从头让我想起,你的坏共你的错,至少准许我记得怎痛楚。十分想记得,亦跟你原来幸福过。最恨最爱全忘记,我亦决不要遗忘你。苦难受尽亦得不到你,未怨过在最初识错你。”
内心深处,何尝有过一刻的忘却?哪怕,哪怕我们的结局是分离思念,是痛苦煎熬。我从没有后悔,最初那一天。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