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婚俗


婚姻作为人的生息与繁衍过程,在不同的地域呈现出不同的文化含义。巴渝婚俗作为巴渝地区的日常性存在,是解读巴渝人文内涵的一把钥匙。巴渝婚俗的地域文化人格,源于巴渝人对人生的关注和热爱。从地域文化的角度来说,巴渝婚俗虽然是中原婚俗文化这个大文化圈中的一个次文化圈。但从其文化品性来说,它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因此它与中原婚俗文化除了具有共通性的一面外,还具有相对独立性的一面。挖掘包括巴渝婚俗在内的风情民俗,对于弘扬传统文化精神,是有益的。

巴渝婚俗与中原婚俗既有共同之处,也有自己的地域文化内涵,它是巴渝地区文化人格的一个重要参照系数。

要寻求巴渝婚俗中的传统文化内涵,必须考察它赖以生长的文化生态环境。这种文化生态环境决定了巴渝与中原的文化差异,古已有之。

巴渝地区处于四川盆地东部,高山大河,先民们上山狩猎伐木采集,下河捕鱼航运,出发点是为了生存。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繁殖人口非常重要,不仅是为了增加劳动力所急需,也是为了抵御外族人的进攻所迫使。因而,当他们从群婚制进化到配偶制后,理所当然地十分重视自己的婚姻,种种看来繁琐的礼仪,正是他们赋予婚姻以美学及宗教方面的意趣,把对异性的眷恋,升华为对人生的观赏与发现,而婚礼的参与者,则分享婚俗中的乐趣。

在巴渝地区,婚姻作为人的生息与繁衍过程,呈现为不同的地域文化含义。巴渝先民早期的生殖崇拜,关系到部落的兴盛,是人生展开与结束这一过程的全部依凭。它可视可亲,就在人们身边,通过日常化的交融,逐渐构成独特的文化礼仪,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最终被巴渝人认同。因此,巴渝婚俗成为日常性存在,成为解读巴渝人文内涵的一把钥匙。

中国人历来把结婚看成是传宗接代绵延香火的头等大事,古代圣人孟子就提出过,理想的社会就要做到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女子不嫁则为怨女,男子不娶则为旷夫。为父母者,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或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光棍,那样就会遭到耻笑。既然人们对婚嫁之事如此看重,那么它的程序之多,仪式之繁也就很自然了。这是有古籍可查,也是有典章可循的。据(礼记)婚义篇记载: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婚礼须纳采问名纳吉应征请期,偕主人建饮于庙,而拜迎于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婚礼也。

巴渝地区男婚女嫁的习俗,与中原地区基本相同,即需要完成六礼的程序。六礼,为一纳彩二问名三纳吉四应征五请期六亲迎。六礼是以男方付给女方的身价为主要特征,带有封建买卖婚姻的色彩。

纳彩就是送礼求婚,其程序大致是这样的父母为了给儿子求婚,遇有门当户对的某家淑女,便托熟识者前往女方家,向其父母馈送财礼,叙说求婚之事,这是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是女方父母了解到某家子弟堪为东床便请人向男方送礼主动向男方求婚。还有一种情况是男女双方都有热心人为之撮合,这是出于善意想办成一件好事的,也有媒婆走东窜西把女子说得如花似玉品貌双全赛过天仙,把男子说得才如子建貌似潘安着意撮合,其目的在骗吃骗喝获取重金酬谢。

问名,经过纳彩如果双方父母基本同意即进行第二步。问名是由媒人向女方父母询问女子的名字、出生日期和排行,再开具男女双方的八字帖交双方父母。所谓的八字,是出于迷信认为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各有天干地支相配,每项用两个字,比如用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等代替,四项共有八个字,即可推断一个人的命运。双方父母把这两份八字帖拿去请八字先生推算看是否犯八败,即克父、克母、克夫或克妻、克兄、克弟、克姐、克妹、克子女。如果没有就把八字帖压在神龛的香炉下经过三天测试,如果无人生病,无牲畜死亡,无打烂碗盏等事故算是诸事顺遂。

纳吉就是送礼订婚,俗叫做扎八字,由男方备办鸡鱼猪膀三牲酒一壶大香三注全烛-一斤重的,一对红钱纸若干金-或银,戒指衣料和现金若干,由媒人解送至女家女方,也要给男方回赠鞋帽衣料等,有的还由双方父母和媒人及至亲友好会聚一处,由男方摆酒设宴正式确定婚姻关系。

应征,订婚之后便是应征即馈送聘礼,较多的都是送钱用红纸封好写上聘仪二字。女方父母一般都希望得到这笔钱以便把女儿的嫁妆办得体面些,也有用这笔钱作为娶儿媳之费。这笔钱在清代前期都是现金官宦人家为了夸耀门庭,把马蹄银锭放在托盘内大吹大擂送往亲家。到清代末期,新式金融机构银号和钱庄出现,送聘礼时可不用现金,改用一张随时即可兑现的银票代替。

请期是指决定婚期,媒人要数次征询双方意见,把结婚日期确定下来。结婚要选择良辰吉日不能选红沙日子,因为据迷信传说那是不吉利的。婚期一般都定在半年或一年以后,这样双方就有比较充裕的准备时间。

有钱人家如果要请客,要大摆筵宴在婚期之前就要给客人送外套大红帖子的请柬。亲迎六礼的最后一个程序是亲迎,新郎亲自迎娶,不过重庆的习俗不完全是亲迎,有时是女方送新娘上门,但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要使用花轿。抬轿的称轿夫由四人组成,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为新娶,少为二婚。旧社会歧视二婚妇女,再婚时只能坐两人抬的轿或滑竿,与轿夫配套的是乐队也是四人组成,其中一人吹琐呐,一人敲锣打鼓,一人打拔子,一人拉胡琴。所奏曲调有大宫调、小宫调等欢快喜庆的曲子,有钱人家爱讲气派,婚娶时多用双吹双打,即请两个乐队,还要配炮手武士各一人。炮手的任务是专司放炮,炮是用一根大头铁棒,一端钻三个炮眼,内放火药,用麻线作引线。放炮时间是新娘在娘家上轿时和到男家下轿后,每次放三炮,据说这有驱鬼避邪压惊的作用,其实也是一种烘托气氛的手段。

从贴近的角度来感知或体验巴渝婚俗的意义,我们可以看出,巴渝地区与中原的地域差异不是前者被后者强化,而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并未独立于中原文化圈外,只不过在诸多细节上有所不同。巴渝婚俗与中原婚俗有着统一的文化背景,细节上的差异,主要是生活方式而不是文化传承产生的影响。

这一情况,造就了巴渝婚俗的丰富性、多样性,造就了巴渝婚俗独具魅力的特色,催生了丰富的性灵感悟,创造了某些有别于中原地区的人文内涵。这一切,在最具有地域性、群体性的婚礼仪式中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结婚乃终身大事,男女双方都想尽力办得体面些。有钱人家为此前后要搞一个星期,比如定于某月初十结婚,男方预先雇请的厨师在初八就要上门来操办,杀两三条肥猪。因为初九这天过礼,要把一条杀了的猪送往女家。初九这天,富贵人家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所有门楣贴上喜对,寒微人家不能张灯结彩也要张贴喜对,大致是以下一些内容:

幸有香车迎淑女

愧无旨酒宴佳宾

百年歌合好

五世卜其昌

且看淑女成佳偶

从此奇男是丈夫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

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横批不外有下列这些,笙磬同偕、鸾凤和鸣、龙腾凤翔、六礼告成等等。

初九这天晚上,男方家中就要布置起来。在神龛前横放两张方桌,系上桌帏,铺上桌布,陈列供品,这叫做花堂。入夜,新郎在老人的指点下祭拜天地、祖宗,然后跪着由亲姑妈或叔伯、姑妈给他挂上花红,戴上一顶崭新的瓜皮帽,“五四”运动后时兴戴一种宽边呢帽,俗称博士帽,帽上插两支花,再把两条红绫斜佩在他身上,胸前一朵大红花,这个仪式叫做加冠。此时吹鼓手要奏乐,还要放鞭炮,以示喜庆热闹。

初九这天,女方家中也十分忙碌,既要接待自家客人,又要接待男方来送过门礼的一大帮人,从早到晚水酒不断。晚间,新娘要请命好而有经验的老大姐给自己梳头、开脸,用棉线把脸上的毫毛全部绞掉,抹一层淡淡的熟石灰,然后涂脂抹粉。

初十这天吃过早宴,新娘身着凤冠霞帔和绫罗衣裙,在家人的簇拥下进堂屋去拜别天地、祖宗、父母、兄弟姐妹和众亲友,然后上花轿启程,这就叫出阁。有的少数民族地区还要哭嫁,表示对娘家的依依不舍。花轿之后是送亲人和伴娘的轿子,有些新娘陪嫁的物品很特别,要一只由男人送去的公鸡配上一只母鸡,装在特制的竹宠里,把笼子绑在花轿后,叫做随轿鸡,还要雌雄鹅鸭各一对。另外,穷家小户起码是单铺单罩蚊帐。有钱的大户人家则是双铺双罩或四铺四罩八铺八罩,甚至更多。还有陪嫁的大小水桶,大小脚盆,大小凳子,衣柜,衣箱,靠桌靠椅,圆桌,马桶,碗盏,酒壶,茶壶,灯盏等。

大地主有以土地为女儿陪嫁者,即在女儿的嫁妆内添加一份地契文书。书香之家则以书籍,如《曾文正公家书》、《朱子治家格言》、《辞源》等为女儿陪嫁者。如果是寡妇二嫁的,就只能在夜间出门坐二人抬的小轿,出门这天不请客动众,不摆酒发宴,不能敲锣打鼓,更不能扯旗放炮,那自然是因为她违反了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被视为不守节,不光采的人,她的再嫁有辱其原夫家族的脸面,所以便有人暗中刁难作梗。

花轿快到男方家时,早有人闻锣声即飞报而来,新郎就赶紧爬到楼上去,或到花堂内神龛前站在高凳上,或全家人站在高处。据说这样居高临下,将来才不至被女人欺负。这时屋外铁铳三声,鞭炮齐鸣,知客男女众宾客都拥出门来迎接,双方的两队吹鼓手一齐奏乐,左邻右舍站满过道和街沿,好不热闹。

花轿临门,先要由一人,或者就是新郎本人,提着燃放的鞭炮绕花轿三匝,人们说是为了避邪。花轿进门轿门向着花堂,停放在院坝里,这时男家要由小辈给新娘献茶,新娘要给赏钱。至于抬盒里的东西,捡出来要放在一个米筛里,待捡完后再把米筛空出来放在轿门前。这时厨师过来,抓一把米豆盐茶的混合物,向花轿撒去,再向前后左右四方撤,口中念道:日吉辰良,天地开张,新人到此,车马还乡,一张桌子四四方,张良造就鲁班装,四面嵌起云牙板,中间焚起一炉香,此香本是非凡香,来与新娘掩煞香,天无忌,地无忌,年无忌,月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姜太公在此,诸邪回避,人财两旺,大吉大利。

这仪式叫做回车马,然后杀一只雄鸡,将鸡血绕花轿地上淋一圈,再去新房内地上淋一遍,据说这也是为了避邪。拜堂之前,男家还得经过一些仪式,如由祖父、外祖父或叔叔、娘舅之类有德望者把一对大红龙凤蜡烛点燃,这叫做发烛。接着把新娘陪嫁的新灯盏加油和点燃,这叫做长命富贵灯。这时,由一位有阅历的长辈指点新郎在红地毡由左边踏去,一步一步踏一圈,这叫做脚踏四方,年年买地方。

拜轿之后,由一位多子多福的老婆婆前去打开轿门,搀出新娘来,让她踩米筛而过,款步进入花堂。

开始拜堂了,司仪人高呼,一拜天地,新郎新娘转过身来,向堂屋外拜三拜,再转身去,然后司仪人再依次高呼:拜祖宗、祖父、外祖父、父母、叔伯、娘舅、姑父母、兄嫂、姐夫、姐姐等等。新郎新娘就一个一个地拜,总之,凡对长辈都是拜拜拜。受拜人都赏赏赏,把赏饯丢在地毡上,阔绰的长辈还要给新郎新娘上花红,而且每人都要说祝新郎新娘百年偕老,多子多福之类的贺词。此后就是倒拜了,这时小弟妹、侄儿、侄女来到新娘的左边向新郎新娘叩拜,新郎新娘也要给小辈们赏钱。如果男的是续弦,前妻遗有儿女,儿女前来叩拜,新郎新娘也要给他们以赏钱。其次是夫妻相对交拜,这一交拜过后,夫妻之道便算成立了。

进入洞房的一幕也很有趣,新郎一只手端着那盏长命富贵灯,一只手牵着新娘盖头的纱巾,走在前面,新娘由傧相及众宾客簇拥着跟在后面,入了洞房,新郎要把拜堂的鞋帽脱下,置于父母室内,另穿一双鞋,另戴一顶帽,因为据说如果新娘穿了新郎的鞋,戴了新郎的帽,即使是大意误穿误戴,将来怀孕时就要害儿,即出现妊娠反应,恶心、呕吐,甚至双足小腿浮肿等症。由纳采至此,可谓六礼告成,由于是封建包办和变相买卖婚姻,从未谋面的小夫妻此时才相见。

巴渝婚俗的地域文化人格,源于巴渝人对人生的关注和热爱,巴渝人对婚仪的铺排,意味着婚姻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具有重要的交际功能。由于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人们需要以某种方式来表达因关山阻隔而愈加显得珍贵的交流。

要以某种明快高亢的宣泄来传递自己的欢乐和希冀,这些人文品格,源于巴渝人相互间的亲情和关怀,源于巴渝地区的文化传统对于这个人群的定位。在巴渝婚俗中,充盈着乐天的生活态度,放达的生命精神,这一现象不是中原文化至北而南的流行过程的分歧,而是地域性文化的个性张扬,其集中表现形式就是闹洞房。晚宴后开始闹洞房,除祖父母父母不参加外,其余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去闹洞房,大家把一对新人围得水泄不通。首先由一位长辈明知故问,新贵人请问新姑娘,娘家贵姓,芳名怎么叫,贵庚几何,排行第几,新郎必须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然后请新娘回答,开了这个头,人人都可以发问,新娘是有问必答。如果因为紧张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会笑得前仰后俯,闹房之初还比较严肃文明,后来诙谐逗乐的话就多起来,甚至杂以鄙俚不堪之言,人们一定要闹到深更半夜,方才尽欢而散。客人都出了洞房后,还要放一串鞭炮,早已疲惫不堪的新郎新娘这才算松了一口大气,就寝前那盏长命富贵灯有的仍然放在桌上,或移于地下,任其自行熄灭。

从地域文化的角度来说,巴渝婚俗虽然是中原婚俗文化这个大文化圈中的一个次文化圈,但从其文化品性来说,它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因此它与中原婚俗文化除了具有共通性的一面外,还具有相对独立性的一面。巴渝婚俗和中原婚俗文化实际上是一个各呈异彩,相辅相成的历史存在,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中,两者的差异性常常被忽视,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甚至被称为蛮夷之地,而遭到歧视。

今天,中西文化碰撞异常激烈,华夏民族传统文化中的许多瑰宝正日愈衰落,甚至消亡,这些现象应该引起我们的警醒!致力于弘扬国粹,按照这样的思路,追溯历史,寻求包括风情民俗中的传统文化精神,应该是一项有益的工作!